盛夏之时,偶然走进以前家中的老房子,顿感清凉。坐在破败得已经长满青草的门前,突然怀念起以前的老房子起来,那种已经渐渐被人们遗忘的房子,承载着多少风尘,留下了多少美丽的记忆。它们都一样的构造,圆木,青砖,灰瓦,一排一排列在青山间,树荫下,有的还直接是木头做的架子,木板做的楼板,竹篾做的墙。
首先是先用粗大的木头做一个架子,架子的大小决定了房屋的格局,柱子的处理决定了美观。讲究一些的是把柱子削成了规整的四面体;我小时候懂非懂的见过一次,记得是寨子里有一家人家起的,也是最后一栋高架房,在那以后就被钢筋水泥的平房代替了。首先是用长长的柱子做成架子,木匠把架子的每个部分做好,每个部分都像是一个长方形加顶上的一个三角形,然后由好多人再把每个部分扶起站立,再用梁串连起来,这样就有了一个房子的雏形。那一天是要看日子,选时辰的,是要请酒的,整个寨子的人都出动了,当然我们小孩只是看热闹,然后在忙碌的人群中快乐地钻来钻去。首先会有先生做法,几个大汉坐在高高的挂着长长红布的大梁上,他们是在准备合拢房子的各个部分。时辰一到,大伙扶的扶,拉的拉,把房子的各个部分扶到地基上,然后再在大梁上铆起串立起来,可热闹了,好多人一起用力:“一.二.三.起……”。快乐的喊声飘扬在山间。
有时还扶不起来呢,常听爸爸说一个故事:以前有一人家建新房,办酒起房那天,好多好多的人,好热闹,可是无论再多的人又是拉,又是扶,房屋就是立不起来;后来,有人突然想到,我们忘了一个人了,还没喊那老头呢,原来,隔壁寨子有一个懂得奇门遁甲的老先生,每每寨子办事都叫他,可那天那家人不知怎么的忘了,没喊他。人们匆匆地在对面的山上找到了正在悠然放牛的先生,说,老头,你去看一下嘛,怎么那架子就是立不起来呢,先生说,那有的事喔,你去,叫他们重来一次,哪会起不来喔;那人匆匆跑回来说,老头说的,再来一次;结果这次异常的顺利合笼了。原来先生埋怨那家人忽视了他,对房屋施了法,把那些起房的人折腾得够跄的了。
房子立起来,合拢好后,是长长的鞭炮,从地下一直响到高高的大梁上;那些坐在上面的大人们还笑呵呵地不停地往人堆里撒粮粑;我们小孩可热闹了,不知道是先捡鞭炮,还是要抢粮粑,顾那头都不是;不过最后还是左边的兜里满满的鞭炮,右边兜里满满的的粮粑,手里还拿着呢。
这种房子一般是分三大间,然后又隔成几间,中间那间最大,叫堂屋,大门也最厚最大,有两扇,还有高高的门槛;大门外还有两扇只有大门一半高的幺门;以前,每每酷热的盛夏,我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堂屋中望幺门外金色的空气,透过大门两边碎花的窗户看湛蓝的天空,还有棉花糖一样的云。下雨了,我趴在幺门上痴痴地看院子里的水泡一个一个地冒起来,又消失了,我想象它们是士兵,正在冲锋陷阵的士兵。
三级台阶上来是门边,一小块长方形的我的地盘,小时候,我常从第一级跳,接着第二级,最后总是从第三级直接往院子里跳;每天都想能跳得更远一些,一直都想就这样慢慢地飞起来;上学了,还常常坐在门边写作业;记得大叔从外省回来的时候,看见我趴在小板凳上写作业,一下子把我抱飞起来,他开心地问还认识我不,吓得我大哭,不过他带回来了一个只小我几岁的顽皮得和我一样不要命的弟弟。每当月光如水,我们捉迷藏时,我总是躲进门边的一大堆豆杆里,还悄悄溜去家里躲在门后过,让他们找不着,不过总是被爸妈赶出来。
老房子有一个楼上,用木板精细平铺,灰尘不会掉来下面;楼上空间很狭,像一个横着的三棱柱,可是干燥通风;一般都作为储存粮食用;每年落叶飘飘的时候,是农家最忙的时候,也是最辛苦的。在田野里挥汗如雨,收回家的粮食晒好后,还要搬到楼上去存储,我会去山上爬上树去摘牛滚瓜(一种攀爬在树上的藤类植物的果实.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有的还是青色的,还没有成熟,我就把它们窝在楼上的谷子堆里。每天都爬上楼去拿出来看一下,为什么还不熟啊……。苦苦等候一个星期以后.终于变软了。两只手从两头轻轻一挤.厚厚的皮中是白白的肉,敢紧咬一大口.甜滋滋的,好开心。
如今,这样老房子以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它们坐落在乡村被人遗忘的角落;颓败,风雨零落,童年的记忆也随生活的苍茫而飘然,曾经的热闹,热情,曾经的纯朴,清凉已凝固成冷漠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