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读书这件事啊,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对我来说,好像不想读书的时间比想读书的时间多多了,能遇到看得心跳加速、忘乎所以的就更少。甚至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不想中途放弃的执拗,看书都变成了希望赶紧结束翻篇的煎熬。没看两页,就看看离最后的页码是不是又少了。
周六身体不舒服,就病恹恹、懒洋洋地在沙发上抱着书趴睡了一天。之所以没有躺回床上,是一种还没有放弃这一天的自觉。周五按下电脑走出公司的时候,满心憧憬着,啊,又可以有完全空闲的两天时间悠闲地看书喝茶了。结果啊,侧趴着,单手托着书看,每次都是被厨房里做饭的动静吵醒的。我迷迷糊糊起身,又有些懊恼地舍不得合上。旁边小沙发上的家猫小麦,也是刚醒,朝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大眼睛瞪着我,「是要吃饭了吗?」大概看书,还是得带着些紧张的心情,比如听课的时候,假装写作业的时候,急着物归原主的时候。本格推理小说的话,想必什么时候都行的。
喜欢上一本书,就着急地想要买回全套,但有了全套的略萨、福克纳、君特·格拉斯、博尔赫斯、约翰·伯格,却都没看完;向田邦子、佐野洋子、沢村貞子、石井好子、平松样子的好些书都没有中译本,虽然日文程度一般,却依然孜孜不倦兴高采烈地抱回。喜欢小小的文库本排成一列的样子,尤其心仪新潮社像是笔记本一般的简洁书封。摩挲着完全顺纹的柔软纸张,真是让整个人都不禁摇曳了起来。似乎都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也没让人长到见识,却好歹多了好些的期待。
抑或是会因为读了森鸥外去读女儿森茉莉,或是因为喜欢幸田文,于是又好奇幸田露伴是一个怎样的父亲。于是从平成的现在,飞去昭和,飞去明治,在绵延的时光线上扑腾翅膀,弥补着物理时空的某种无力和缺失。哎,平成年也快结束了啊。
小时候迷恋过简·奥斯丁、吉本芭娜娜、青山七惠这种轻松好读的少女小说,一天读上好几本,暴饮暴食一般,于是很快产生了腻味和免疫。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像美丽的奶油蛋糕一般,好吃的总是第一口,最好的还是第一本。
读着读着,又总会心生出某些傲慢,「大作家也不过如此」,「格局太小了」,「完全没有超越,不要再浪费纸张啦」。有时候暗暗想,大作家们要是来到了我的面前,我肯定毕恭毕敬地哈腰上茶,才不敢口出狂言,大呼其名。但是不是也因为正是用这种方式交往,才回归了人和人之间最平等最纯粹最自然的关系呢?
偶尔喜欢趴在地毯上读书,和小麦平行的高度,一边摸着他,一遍翻着书页,喜欢铅笔划过纸张的顺滑感,最后注意力竟然转移到了划出一道完美直线的成就感上。近些日子,常买旧书,也会看着书页四周的泛黄感发呆,或者凝视着偶尔滑落出的什么纸片、书签、票据。昨晚上翻一个关于巴黎的随笔,掉出一张2005年法国文化中心的活动单页,原来十几年就这么“唰”地一下,被拉到了眼前,但又好像和今时今日没有太多差别。
总觉得自己大概是太舍不得日常的安心感了,所以偶尔旅行的时候,也一心只盼着回家,想念着干爽的衬衣、规律的作息、平常的蔬食。读书是怯懦者和懒惰者的冒险,希冀连鞋子都不用穿,就可以去遍各地。又或者,不需失去亲人,却可体尝死别;不需置身险境,就可以拥有大概是同样的心悸。大概是一样的,他们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一次梦中的绝望和恸哭,带着泪痕醒来,既恍惚,又庆幸。我想,这种经历大抵缺乏了厚度,但追求厚度的话,不由变成了关于厚度的游戏?还是太钟情于用一种反向的操作,填闲暇的缝隙,行此时的乐趣。速成地去经历三倍五倍人生的方式吧。
上周五一大早去了公司,发现咖啡机上贴着「维修中」的字样,一整天都很低沉,还打了长长的瞌睡。于是这周一往包里狠狠地塞了好几袋挂耳才出门。一上午看稿,竟然忘了包里有咖啡的事情。这和读书大抵是同样的心情。平日出门,总习惯包里带本书,却从来没机会看。遇上等人、排队的情况,一摸,却反倒包里空空。另一种有所寄托的心安感吧,和以防深夜饿肚子备上些点心干粮是一个道理。
昨天晚上,先生一早就呼呼大睡了,家猫也蜷在旁边的藤椅上睡去。我毫无睡意,就起身翻书。许是嫌灯光太亮,人和猫都翻个身,在睡梦中转了过去。和小麦相处也快三年了,不知道他整天「喵呜」什么,我朝着他叽叽呱呱也无非就是自言自语,却学会了从他的声调和小脸上寻索出喜悦、怀疑、生气、撒娇,还有偶尔的死要面子。以前总是太轻信语言的力量,试着放下书本,关心粮食蔬菜的时候,语言之外,才更是无远弗届。
于是关了灯,侧着身子在被窝里用手机读竹久梦二的小散文,都是寥寥几笔的小故事,像他的画一样,很适合睡前的光景。没几篇,眼皮就渐渐沉了,赶紧趁势放下手机,裹紧了被子。半睡半醒之前,居然想起了下午那壶橘普氤氲出的梅干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