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童先生/文

设想我在唐朝，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当然，长得一定很帅。时间必须是一个明月夜，我独自坐在荒郊的一座破庙里，守着一盏青灯，把着泛黄的书卷，正专注地苦读。破庙不远处，有座孤坟。孤坟旁边，有棵枯柳。

起风了。这样的情境怎少得了风？没有风，就没有鬼气。

午夜，窗外阴风瑟瑟，月影昏沉。

瘦弱的灯火颤抖了一下，我顿生困意。想睡。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我叹了口气。

这时，身后冒出来一个朦胧的影。不必猜，定是鬼。而且一定是女鬼。否则，故事难以为继。

我一阵毛骨悚然，猛回头，果真是一娉婷妙女子。身材很棒，凹凸有致，颇有风韵。但看不见脸。她的脸被一张黑色纱巾遮住。若隐若现，惹人浮想。很含蓄，很婉约。

虽然我是个深谙含蓄美的书生，但也渴望一览无余。于是，我拱手作揖道，姑娘为何不摘下面巾？好让小生一睹芳容哈。

姑娘微微屈身，道了个万福。公子见谅，妾身面有红疹，实在羞于见人，待三日后红疹消去，自当坦然面君。

我见姑娘言语不俗，心想其生前必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当下便有几分喜欢。

深更半夜，一个女鬼忽然造访，若非害我，便是与我谈情说爱。

我很幸运，遇到的是一个要跟我谈情说爱的善良的鬼。我也知道，跟女鬼谈恋爱并不合适。毕竟人鬼殊途，最终还是没法儿走到一起。我虽非正人君子，但也不想占鬼便宜。

姑娘见我犹疑，便开导我，公子不必担心，三日后，我坟边的枯柳会复活，到时，你打开我的墓穴，我便起死回生与你白头偕老啦。

我读书万卷，也曾听说过一些奇闻怪事。不过，对起死回生一说，还是将信将疑，但姑娘既然如此坦诚相待，我若再迟疑，就不免有造作之嫌啦。

我到底还是信了这番鬼话。

书生和女鬼，千百年来，无非就是那个套路。风月过后，必是云雨。大抵如此。

鸡鸣时分，女鬼告辞，我亦不强留。事实上，她也没去远，不过就是回到坟中躺下而已。白日，我本可以不辞而别，继续赶路。但昨夜良辰美景，委实叫人留恋。

我决定等她三日。

白日除了看书，我便去坟前溜达一番。

孤坟已爬满荒草，断碑字迹已漫漶。唯一能辨识的只有两个字：云娜。姓氏已被岁月吞噬。云娜，名倒也不错，像是大家闺秀。再看坟旁枯柳，果真发现枝丫上已渗出几许嫩绿。

当夜无风，有月。姑娘准时从坟中出来，翩然飘至破庙，依旧黑巾遮脸来到我的面前。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循着套路，继续谈情说爱，继续“翻云覆雨”。

……

美好的时光总是一闪即逝。转眼就是第三天。坟边的枯柳已经披了一半绿衣，清风撩过，丝绦飞舞。

这一日竟是如此的漫长，我在庙中苦熬难耐。既然已是第三天，那坟中的美娇娘或许已起死回生了吧。想到这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在庙中找到一把锈蚀的铁锹，噔噔噔地跑去挖坟。

我费尽气力，方才挖出一口造工精致的雕花木棺。没有浊臭之味，墓穴里反倒弥散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像极暗夜里姑娘留下的妖娆的体香。

我心跳如雷，迫不及待地撬开木棺，终于看到了姑娘！她静静地躺在里面，棺底铺满了百合与玫瑰，仿佛刚刚绽放一般，鲜润如初。姑娘裸露的手和脖子，丰润如脂。她的脸上依然遮着一面黑巾。我颤颤地伸手将其揭开，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姑娘的脸上只有泛着血丝的筋肉，却还没有完全长出脸皮！

我连忙将面纱遮上，慌不迭地盖上棺材，重又把墓穴填上……待魂不守舍地逃回破庙时，夜色已滂沱降临。

当夜无风，亦无月。唯有无尽的黑。

我无心读书，无心睡眠。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我甚至连点一盏青灯的勇气都没有。我枯坐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她的到来。

午夜，她没有来。

直到午夜将尽，她才姗姗而来。

无尽的黑暗挡在我和她面前。我感到彻骨的寒冷。

你终究没能守住你的承诺。姑娘无尽幽怨地叹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尽快见到你……你知道吗？我已深深地爱上了你。我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太迟了。姑娘又是一声悲凉沉重的叹息，也许，这就是你我尴尬的缘分吧——你想拥有的，我无法再给你；而我想得到的，你也没法给我了。

说罢，姑娘飘然而逝，化作一缕烟尘，无影无踪。我急忙追出去，只听见鸡鸣三声，东方已泛鱼肚白。朦胧的晨光里，孤坟已塌陷，枯柳倒在一旁，仿佛一段无尽的忧伤。

我知道，我已铸下弥天大错。

我望着门外的萧条，突然欲哭无泪……

med\\K�[�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