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弃在路旁的女婴和那条蛇

“我们以后也不想回去了,就在这边住了。”雪芬幽幽地对站在面前的我说着。

还记得初识雪芬是在孩子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上,我们两个那天是代表各自的孩子坐在一起。初见她的女儿丹丹,让我不禁脱口惊呼道:“好标志的小女孩呀!”

在后来的时光里让我见识到这个小女孩不仅生的漂亮,还学得一身才艺,国画和书法都极好。初中毕业还以榜首之姿考上了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

“真有那么严重吗?连老家都不想回了吗?那可是你们的根呀?两个女儿不是挺好吗?”我加重了语气反问着她。

雪芬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抬起头将目光转向了开着店门的街道。

起风了,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用尽力气似的想把它吹向远方,然而飘起又落下。

在我们搬来之前,雪芬和他的老公刘达就已经在南方的这个古镇居住了三年。他们有两个女儿,姐姐萍萍8岁,妹妹丹丹6岁。她的老公刘达是镇上立德钢管集团的分厂厂长,手下管理员工1000余人。

当下是新年刚过去没几天,路上行人寂寥,门口花坛中的大树上,早已凋零的叶子都堆在了它高大的身躯下。你挨着我,我压着你的无数叶片似乎谁都不愿离开曾孕育它们又给了它们无数爱的这棵老树。

我想这就是落叶归根的写照吧?

雪芬若有所思地收回了她的目光,接着对我说:“我给你说说我和我老公他们家的故事吧!”

“好啊!”我爽快地答道。

“我认识我老公的时候23岁,她比我大两岁,25岁。是在一次闺蜜的生日晚宴上认识的,他是我闺蜜男朋友的同学。那一年他是来哈尔滨旅游顺便看望一下老同学,饭桌上大家聊得都很开心。当时他给我的印象是还挺有文化。我只念到高中毕业就辍学打工,而他却念完了本科。第二天闺蜜说他有意思和我做朋友,想让我给他一个电话号码。”

“哈!你老公还挺有意思的吗。”不等雪芬说完我打趣似的插断了她的话。

“但是我没有给他电话。”

“没给那你们怎么?”

“唉!”面对我的疑问雪芬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如果我当时要是坚决地拒绝他,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的闹心事儿了!”

“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想不开?萍萍和丹丹的爸爸对你这么好,又这么能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我这样问,雪芬稍微停顿了一下,“不是他不好,是我的公公婆婆他的爸妈。”

这次我没在接她的话茬。

“那天生日宴之后他通过他同学跟我闺蜜要我的电话号码,我当时想:他的家在南方我又不了解他和他的家庭,心想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就没有把电话号码给他。但后来架不住他几次几次三番透过他的同学来说情,在闺蜜的劝说下我就以和他当普通朋友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人还不错。两个月之后他又特地赶到我的家乡哈尔滨来看望我,一年中来了四次,每次都带着他家乡的特产,饭前陪我的父亲聊天、饭后帮我的母亲洗碗,礼物每次给我闺蜜也会带上一份。

“你老公还挺细心周到的!”我冷不丁又插了一句。

“是呀!就是他的细心周到才使我的闺蜜和我爸妈在我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无形中就给我们的感情加了分,这期间他也带我去他的老家安徽见过他的父母两次。”

“那么他的父母对你好好吗?”我反问道。

“当时感觉也还好,我还记得他爸妈说等以后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他们不但可以给我们烧饭吃,还可以帮我们一直带孩子让我们俩都没有后顾之忧去拼事业。”

“认识两年以后我们结婚就去了他的老家定居。出门的前一晚我跟母亲睡,母女聊到深夜,看到她哭红的眼睛让我这个独生女儿心里甭提有多难过。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临出门前,我的父亲又把我老公叫到书房,半小时后老公出来后我们就辞别了父母,来到南方和公婆住在一起。后来我从老公口中得知,临行前父亲把他叫进书房,叮嘱他在我俩以后的婚姻中要一辈子包容我,保护我……老公答应了。”

听到这些话我当时就哭了。

“隔年我们的大女儿萍萍出生了,婆婆照顾了我一个整月,期间公公也来看过一次孩子。等孩子长到一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又开始通过我老公来催生二胎了,希望我能给他们再生个孙子。本来婚前我和老公曾商议我们以后无论生男生女只要一个孩子,但无奈他父母催的次数多了,他也来动起了我的工作,为了维持家里和睦、圆了公公婆婆的心愿,后来我又怀孕就生下了小女儿丹丹。

“然而随着女儿丹丹的出生一切就都变了。”

“变什么了?”我惊奇地问着。

“就在女儿生下三天之后,孩子奶奶脸上的气色明显不好看了,语气也开始变得不耐烦。以她忙菜地里面的活腾不出时间给我做饭为由,三顿也就变成了早晚两顿。暗自伤心生气的我奶水突然不足,孩子也吃不饱,天天哇哇的哭。然而公公当年在产房外听说生的又是女儿,连看都没过来看一眼,扭头就走了。”

“还没满月我常常在夜里一个人偷偷地哭。因为这一胎又是女儿公公婆婆也没再让办满月酒。”

一切都看在老公的眼里。

“老公主动和我商量之后,我们就从他父母的家里搬了出去,开始了自己带两个孩子的新生活。大概又过了一两年后,公公婆婆常常以看孙女为名到我们家里来,催我们为他们再生个孙子。无奈之下我和老公又以换工作为名就搬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老公进了工厂,为了方便照顾两个女儿我在这镇上开了这个五金日杂小店。”

“出来这些年爷爷奶奶从来没有主动给萍萍、丹丹打过电话,过年也从来没给过压岁钱。但是催我老公让我们再生一胎男孩儿却从来没忘过。”

看着面前的雪芬泛着泪光的眼睛,我的眼睛似乎也湿润了,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两个往事。

其中之一,那是20多年以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个真实故事:在一个乡下的农村,琴音和丽丽是初中同班同学,琴音住在城里,丽丽住在乡下外婆家隔壁。暑假的一天,琴音去外婆家度假。进村子的路上远远看到在树林旁边围着一群人,走近一看是一个死去的女婴,张着惊恐的双眼和嘴巴,躺在那里。旁边是一条刚被打死还流着血的蛇。

琴音从议论的人群中得知,被遗弃在这里的女婴啼哭时,树林里爬出来的蛇钻进了孩子的肚子里,后来被村民发现打死了蛇。

走进村子路过同学的家,发现同学的父亲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着旱烟,房间里同学的嫂子正悲悲切切地哭着……

原来这个女婴正是同学丽丽的嫂子三天前才生的,因为前面生的也是两个女孩儿,见这个刚出生的又是女孩儿,丽丽的父亲硬是不让留下。哥哥懦弱地默许了。嫂子没生出男孩儿自然在家地位卑微,在这个家里丽丽和她的母亲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就这样出现了村口那让人惨不忍睹又气愤难当的画面。

一年后,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年轻女人,常常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在村子里四处游走;有时嚎啕大哭,有时仰天大笑,又有时一个人对着墙壁窃窃私语,让人看了生畏。

只有当丽丽出现在她面前时,才会稍作安静。村民们也时常会看到丽丽牵起她的手安抚着:“嫂子,别怕,我们回家。”

记忆中还有一个画面就是当年在东北老家,我母亲在刚刚生下三妹的内屋炕上躺着,那位穿白大褂的女大夫见又是一个女孩儿,就好心地对我父母说:“孩子让我抱走吧!我为她找个有钱的好人家,让这小丫头以后想点福。”

刚生完妹妹的母亲躺在那个铺有一层炕席的褥子上,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的汗珠随着眼泪流淌下来,凌乱的头发也在鬓角肆意地铺散开。她抬眼望着我父亲,父亲用目光扫视了一下我们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地上的我和二妹稚嫩的脸上。只见他沉吟片刻,抬起头,坚定地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医生说:“这个女儿我们谁都不给,就算要饭吃我们这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唉!”

穿白大褂的女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着她的医用箱走了。真没想到,若干年后她的女儿竟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小名叫月宁。

也正是因为父亲当年顺从爷爷奶奶的话一定要生个儿子延续姓氏,一生再生。

父亲的这个选择,三妹被留了下来。然而她是在母亲当年体弱多病,家里又缺吃少穿极度贫穷的情况怀着的,所以记忆里三妹五岁之前一直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又黑又瘦。一天到晚还哭个不停,邻居和来家的亲戚就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叫叫”。

她小时候的那几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次又一次的险些离开我们,然而我父母一次又一次的不放弃,她的这条命也就被一次次的捡了回来。

没想到若干年后的今天,三妹不但身体非常健壮、心灵更是比两个姐姐更加健康。她终于长成了一棵能够给众多人带去祝福的参天大树!

回想过往,重男轻女的问题从我祖母上面的先辈不知道是哪一代延续到母亲这一代,如今又发生在了偏远农村我们这一代人身上。这重男轻女的封建陋习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也祸害着一代又一代愚昧的人。

成年后的人们会面临着许多选择,也有选择的自由和权利;然而我们最不能选择的就是出生的父母。

难道出生在重男轻女家族下的女孩儿就注定要被迫接受不幸吗?

我想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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