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这一年对于我和我父母而言,意义重大。去年夏天我刚生完小孩,迈入人生新的里程;母亲从老家赶来照顾我和孩子,因为太过疲惫紧张导致抑郁症复发,有一段时间变得意识恍惚。待她病情稍好时,我便把父亲母亲一同接来与我长住。
自大学毕业留在异乡工作起,我便很少回家探望双亲,时隔将近十年,我和父母又得以重新生活在一起。不同于年少时的相处,此时我已经快要三十岁,经济和思想上早已独立;父母也不再是记忆里年富力强的模样。这一次久住,让我有机会可以重新审视彼此之间的关系。
其间,我有幸读到一本书籍,来自日本作家岸见一郎的书——《面对年老的勇气》,中信出版集团出版发行,翻译者陈令娴。翻阅简介时便发现作者的境遇倒与我有几分相似。
作者研究心理学与哲学,其母在四十九岁时离开人世,只留下他和父亲单独相处。父亲晚年罹患阿尔茨海默病,在照顾失智父亲的过程中,作者通过自身经历分享了成年子女如何与父母重新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进一步讨论从照顾父母的过程中所感悟的人生意义。
整本书籍并没有严格的时间线,倒像是作者内心的所思所感,翻译人员的功笔也是十分了得,读来仿佛就是在看作者本来的文字,细腻又隽永,毫不晦涩造作,遣词造句朴实却又发人深省。
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身为女儿身出嫁在外,还能在而立之年有幸继续与父母共同生活。很多人正如书籍作者所说,营营役役忙碌大半生,在父母最后的时光里才伴其左右,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弥补漫长时光里的鸿沟,去重拾早已不甚娴熟的相处之道。
每个人都会衰老,每个人也会面临父母的衰老。如果说对于尚年轻的我们而言,去预想几十年后的老年岁月还带着点隔岸观火的滋味,父母却是在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变老,我们也需要做好直视至亲年迈的准备。
整本书并不厚重,花上半天时间静静阅读便可读完。文字虽闲散,却能感受到作者的情深意切。字里行间都在强调“活在当下”的重要性。即现在的这一刻,这一秒,比过去的所有,比未来尚未发生的种种,都要重要和珍贵。
首先是对人价值的评判标准。作者在书中说道:“我认为用生产力判定人的价值,是错误的想法。认为只有生产才有价值的人,等到年迈什么也无法做的时候,就会因为悲伤失落而决心逃避现实,这正是失智的心理因素背景……我们评判人的价值时,不应该以做得到什么为标准,而是着重对方的‘存在’……当父母能做的事越来越少,子女就要对父母‘还健在’一事表达谢意,无须特别留意他们是否‘做了’什么、‘做得到’什么,要不着痕迹地让父母觉得自己对家庭的确有所贡献。”
当下的社会,太关注一个人的生产力了,过度渲染一个人究竟能为别人带来多大的价值贡献,人人都变得多少有些急功近利;但是年老的时候,能够做到的事情肯定是比从前要少的,曾经能上山下海,此刻也许只能散步慢行。学会去接受从前无所不能的父母变得虚弱,变得无法独自饮食寝居,不再用要求年轻人的标准去要求双亲,承认父母的不完美,便是活在当下了。
其次,是对父母的宽容与尊重。“父母失去记忆,并非单纯只是父母的问题。子女会觉得和父母一同走过的历史和记忆中的自己,也随之消失。”只有存在于彼此两人之间的故事,当父母老去失智再也不记得时,我们丢失了对这段往事的唯一证人,如此,作为子女的我们会心有不甘,总是试图去强求父母记得,以此证明回忆里的往事并非杜撰。然而,正如作者所言:“必须在别人强迫下才能想起的回忆,就表示当下已经不需要了,即使回想起来,马上也会忘记,但是被强迫回想的不悦感,却会残留在心里。”
“父母忘记过去,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代表父母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流逝的,是父母独自的时间,与现实世界并无关联。子女虽然想将父母拉回与现实时间共通的世界,但对于已经不再需要工作的父母而言,回答不出‘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等问题,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子女唯一能做的,不是将父母拉回时间共通的现实,而是要走进父母独自的世界当中。”
当父母不再记得一些往事时,当他们的言行举止变得与从前不同时,不妨思考下作者的话,可能过去如朝露,对于此刻的父母已并不重要了,作为子女不必再拘泥于父母已经忘记了什么,而是去感知这个时刻,在父母独自的世界里对于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这也是活在当下。
毕淑敏曾对亲子关系有一个描述:”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我们常常说父母并不能陪伴子女一辈子,说子女始终是要长大的,但反过来,子女也是不能陪伴父母一辈子的。即便如此,人生路上父母与孩子必定会有相互扶持左右携手同行的一段路程,待到必须分离时,彼此也能互道珍重,拥有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