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桑倚在门框上,风吹着她长长的衣袖,哗啦啦地响。一个巫女裹着长袍衣袂翻飞,呼啦一下飘过去,留下尘埃在空中疯狂地舞蹈。她露出浅浅的笑,眉头却未松,眼中似有一抹擦不尽的忧伤。
18岁的拓桑获得了风族的袖袍,风婆婆在冬天收到人间的召唤,拓桑便开心地跑了出来。调皮的拓桑跳起了风之舞,衣袖飘在空中,灌满了空气,双臂交叉举过头顶,再猛地向下打开,画出弧形,旋转身子,放出袖子里的空气,掀起了一阵狂风,吹倒了路边的灯,吹起地上的沙。人们捂紧了身上的衣服、帽子和口罩,埋着头,没有人欣赏她的舞蹈,拓桑很沮丧,她跳得更快了,风也更大,人们头低的更厉害了。
只有一个人,他展开双臂,扬起头,对着拓桑说,来吧!就让暴风来得更猛烈些吧!拓桑又加快了速度,此时已是黄沙漫天,连空气都混合着沙。他闭着双眼,脸皱缩成一团,五官挤在一起,但姿势却未改,旁边的人都把头缩进大衣里,好像无头鬼。拓桑觉得真有意思,她一下飘到那个人的面前,停了下来,风也跟着停了。“喂!你为什么不怕我?”拓桑问道,男生睁开眼,伸手拍掉脸上的沙,笑道:“我才不怕你。”拓桑懵了,对呀!他为什么要怕我呢?“唔,因为刚才的风是我带来的。”拓桑说道。
他笑了起来,明媚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弯成月牙。“你叫什么名字呀?”“隋云,隋云。”拓桑喃喃自语。隋云转过身朝她挥挥手便走了,他的背上背着一个旅行包。拓桑追了上去,“隋云,你要去哪呀?”“流浪。”“流浪好玩么?带我一起呗。”拓桑跟着隋云走过了许多地方,住过地下室,在通道里唱歌,在山间舞蹈,拓桑起风为他伴奏,扬袖为他伴舞,她跳的舞越来越柔和,风拂在人的脸上温柔暖和,她听到人们说,春天来了。
隋云的生活如他的名字,随云而来,随云而去,注定一生漂泊。走过一个地方,他会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写日记,日记上记录了不同的隋云与他、她和他们的故事。拓桑站在他的身旁,托着腮看着那些故事,有的令她捧腹大笑,有的令她黯然泪下。她喜欢隋云的故事,有时候会把自己想作故事里的人,想着就红了脸,想着就碎了心。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疲倦的拓桑打起盹儿,等她醒来时,发现隋云不见了,她急得到处找,衣袖拂过野草,野草纷纷倒了腰,衣袖掠过树枝,树叶簌簌落下枝头。拓桑找了好久终于在山崖上发现了他。孤独的身影矗立在崖边,拓桑到来之际,隋云便跳了下去。拓桑逆风托着隋云的身体,袖袍被崖边的石头划破口子。毒辣的太阳晒着她,疲惫的拓桑开始变得绵软,她抱着他的躯体落到了草地上。
她用袖子拍打着他的脸,风将他的短发吹立起来,他还是不肯醒来。该怎么办呢?或许要找人来,她用力吹呀吹呀,将山谷吹得凉凉的,吹来了歇凉的人,发现了隋云,叫来了人将他送去火葬场火化了。拓桑偷走了他的骨灰,因为隋云的最后一篇日记。
2017.8.7 晴
我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日益疲惫的身体在不断地提醒着死亡的到来,今日在惶恐中等到了死神找我谈话。来时是孤儿,去了也便没什么好留念的。只是偶然认识奇思妙想主编冰叔,相谈甚欢,曾答应过他要写五十万字文稿,现已写完,曾答应自己看世界的约定,也完成了大半,总算了却遗憾。我怕是不能活着去见他了,就让世界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就让我化作这山中的精灵,不再沾染尘世的灰。倘若有人能看见这本笔记,请帮我转交给他。地址是含香乡红红街206号。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再活些日子,去看看南极的冰川,喜马拉雅山的雪。去感受四季的风,温柔的,激烈的,欢快的,活泼的风。
看完日记,拓桑的泪水夺眶而出,天空下起大雨。她想起第一次相见,他黑色的大衣左胸处用金线勾勒出艺术体的隋云,她还没见过那样美的字呢!她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可是他却不搭理她。原来他是在感受么?
拓桑带着隋云的遗愿去了喜马拉雅山,去了南极,在那里撒下隋云的骨灰。然后带着日记本找到了冰叔。
“姑娘,你为何忧伤?”拓桑放下日记本正欲离开,背后浑厚的男声响起。
“你能看见我?”拓桑很惊讶,还没有人叫过她姑娘。“嗯,我能感受到风的喜怒哀乐。”冰叔笑着说道。拓桑细看冰叔,发现他竟是盲人。“你,你…”“你想问我为什么瞎了还能看到你么?”冰叔似懂拓桑的疑问。“嗯!”拓桑点点头。
“因为我有一颗红红的心,它能替我看清这个世界,我的眼睛不愿看的,我的心也不会想知道。我的眼睛想知道的,我的心会替我看。”冰叔意味深长地说道。拓桑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冰叔,我不懂,我想问问何为忧伤?”
“忧伤是因为姑娘的心上长出了爱情吧!我摸到了隋云的日记。”
听到隋云两个字,拓桑感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告别了冰叔,回到风之谷,换了长袍,没了呼风的能力。拓桑站在谷门入口处等待一朵云,一朵她拥抱过的云,她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来找她的,或许他真的变作了天上的云,或许他成了山中的精灵。后来她在念隋云的时候好像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那就是冰叔说的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