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苓娅气得拿手指直戳我的脑袋。
“胡欢喜,你要气死我吗?!”
我塞给她几桶山核桃仁,笑得很谄媚:“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她的气未消,又改成戳我的肩:“大好机会,大好机会啊!你就这么错过了!”
我干脆握住她打桩机似的爪子,望着她的眼睛,眼神诚恳至极,“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把握!”
正在收拾行李的倩文也帮衬着:“我觉得欢喜做得对。女孩子矜持点,不会有错。直接答应了,倒像是等在那儿似的。”
一直在睡觉,刚刚被吵醒的晓晓听了个大概,抬起懵懂的双眼问:“欢喜怎么回应的?”
苓娅抄起手来叹了口气:“她什么都没说,特没出息地跑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假如有时光隧道,她一定会拎着我回到昨晚,一脚把我踹回车里,拿着菜刀站在车窗外指导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晓晓歪了歪头,不解地问:“可欢喜,你不是喜欢林盛屿吗?”
我扁了扁嘴,“喜欢是喜欢,可我总觉得怪怪的,感觉哪里不对劲。”
倩文问:“哪里不对劲?”
我皱起眉头,心里乱乱的,像被一团乱麻缠住,理也理不清。
昨晚林盛屿那一句话,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和他,虽然比开始时关系要好许多,也偶尔会约着一起去吃双方认为不错的餐厅。但我以为那只是出于两个吃货心意相通的对美食共同的默契罢了。
而我对于自己何时对他产生了情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概许多的爱情也是这样,像长流的细水,无声无息,等你发觉它的存在时,它早已占了你的思想,在每一个想起他的时刻,举着醒目的代表胜利的小棋子,站在你的心尖上耀武扬威地摇旗呐喊,搅得你心绪不宁。
那个人在远处时,你抓耳挠腮的想要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也许一次不经意的擦肩而过都能让你兴奋地整晚睡不着觉。
但当那个人忽然径直朝你走来,站在你面前,那样近的距离,你几乎能够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心跳声。那个时候,你就会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感。这股恐惧感不断地告诉你:“快逃!快逃!”
我不知道,我慌张跑离时,林盛屿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我一口气跑回了寝室,又偷偷扒在窗户上往下看。
车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两道光束如同孙行者耳里刚唤出的如意金箍棒。一直到很久之后,那光束才微微一抖,随后缓缓后移,最后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我拉着行李箱离开学校时,天已经暗了。我没有多想,给出租车司机报了从前的地址。开到半路才想起我妈之前交代的,于是把钱包拿出来翻翻找找,在角落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把上面的地址报给司机。
“哟,云雀府,好地方啊,住那里的可都是有钱人。”司机师傅有意往我身上多打量了几眼,“住那儿的主可从没见过叫出租的。”
我笑了笑,说:“我只是去那里看望我妈妈的哥哥的嫂子的二大爷的孙女婿的拜把子兄弟。”
司机师傅的目光突然变了,车子也开得又急又晃。
云雀府其实是一片别墅区,以地段好价格高而闻名,住在这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是张叔开的门。
将我手上的箱子接过去,说:“公司除了一点状况,你妈妈去处理了,晚些才会回来。”
他又带我去看房间,在二楼的东边间。装潢是我妈喜欢的法式轻奢风格。他把行李箱放到桌边,旋即出去,站在门口对我说:“你休息一会,饭快好了。”说罢替我将门关上。
我洗了澡,衣柜里有我留在家里的衣服,我挑了一件宽松的卫衣换上,门外便响起我妈的声音。
“金会计的电话打不通,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他了。”
“那怎么办?保险箱的钥匙都在他那里!”
“你别着急,我让老刘去找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换了保姆,饭菜做得并不合我胃口。我随意吃了几口,就起身回房。
半夜,我因为认床而翻转难眠,隐约又听见我妈和张叔在争吵。我不知道他们争吵的内容,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大姚在相隔两个省市的C大,因为春运一直没有抢到票,直到一周后我才见到她。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见到我时,她踩着小碎步向我扑来,穿白色的羊绒外套,像一只小北极熊似的。
“欢喜,我想死你啦!”
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我也想死你啦,冯巩叔叔!”
她佯怒,捶了我肩头一拳,我俩都笑了。
坐下来点了饮料和甜点。咖啡厅里没有多少人,小银勺碰撞在杯壁上,发出颇有节奏的叮叮脆响。
我俩聊过一些大学生活的琐事后,便低着头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挖巧克力蛋糕条吃,各怀鬼胎似的欲言又止。
最终我还是问了:“大姚,你和那个疏星…”
之所以问到他,是因为那天我送倩文和晓晓去动车站时,在候车室里见到了他。
大姚和我说过,疏星是孤儿,福利院院长发现他时,抬头看见天上只有几颗星星,就给他起名叫疏星。
而疏星也像他的名字一般,淡漠疏离。他有一双蒙了灰似的眼眸,看人看物总带着几分距离。说好听点叫失焦,说难听点叫高度近视加散光既视感。
但这不妨碍他生得好看,大姚总说他长得跟James McAvoy真像。我看来看去,觉得他并不像白种人,大姚就敲我脑袋,说:“气质!气质像!”
正因为好看,我才在春运大军的队伍里一眼认出了他。
大姚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说:“欢喜,我可能要失恋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说:“怎么了?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我知道,我和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停了停,又说:“我觉得他并不喜欢我。”
我说:“傻子,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她张了张口,似乎在犹豫,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我和他可能八字不合。在一起才五个月,我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他了。”
我没有告诉她,那天我在动车站看到疏星,是和另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那个女孩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觉得那个背影有几分眼熟。周边人流如潮,等我再去看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更愁了,“草遍地都是,但他是我喜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