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时间如雪，可以覆盖一切。可是后来才明白，有些东西，任凭你怎么努力，想忘忘不掉，想补补不了。于是，这就成了你生命中无法挽回的遗憾。
下午两点左右在回公司上班的路上接到奶奶的电话，有点意外。因为平常都是我给她打电话，她很少打过来，第一感觉就是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或者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接通电话，她首先问我有没有吃饭、现在去上班会不会迟到，或者是让我走路注意安全、要好好上班之类的话。
我问她：“你打电话过来是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吗？”
她说：“要过节了，我就是问你回不回来啊！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明天去集市，你看你爱吃什么东西我就买回来。瓜子？辣条？棒棒糖？”
我没有想到，奶奶给我打电话竟是为了问我过节回不回家、想吃什么这样的小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奶奶跟我的话多了起来，每一次回家再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她会叮嘱我到了湘潭要告诉她，有事没事可以多打几个电话聊聊天，回家了就去她那里玩玩……
奶奶今年74了。也许是人老了吧，越来越害怕孤单，越来越想和家人待在一起。爷爷过世已经19年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奶奶都是一个人生活，而且从来都不花儿女的钱。我想，她要的只是陪伴吧，在人到黄昏的时候，总是会希望儿孙满堂、绕膝欢谈。
所以，我会在每一次回家的时候给奶奶带点她爱吃的东西，或者是买件衣服，在还能对她好的时候，尽量多对她好一点；在能陪着她的时候，尽量多陪陪她。
因为，我有过遗憾，这一辈子我都没法儿弥补的遗憾。
如果说，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我真正对不起的一个人，便是外婆。也许她不曾介怀，而我每每想起，对外婆总是满满的歉意。
2010年冬天，外婆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在那前两个月的时候，奶奶出车祸住院。我从学校请假回家，先经过外婆家，便买了点水果去看了看外公外婆。我放下水果简单说了几句就准备走，外婆拦住我，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包，把大门关上，不让我走，让我陪她睡一晚，聊聊天。我告诉外婆：“奶奶不好，出车祸了，还在医院里，我要去看看。”外婆说：“那我也不好啊，你怎么不陪陪我？”那时候我并未多想，只是一心想去医院看一下奶奶什么情况，看着外婆好好的，甚至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后来还是在外公的劝说下，外婆才愿意打开门让我去医院。
没想到的是，后来外婆的病急速恶化，一个月的样子就不认得家里人了。每一次去外婆家，别人都会指着我问她：“你看那是谁啊？”我心里总是不爽：这是我的外婆，看着我长到18岁的外婆，她能不认识我吗？她不说只不过不想跟你们啰嗦而已。可是，外婆病着的时候，我还是会希望她可以多啰嗦几句，她可以跟别人说：“这是我外孙女啊！”她还可以给我做可口的饭菜，可以带我去商店买零食……
后来，外婆走也走不动、站也站不稳的时候，她常常摔得满身是伤，鼻青脸肿。她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让我帮她剥瓜子，剥糖纸。我帮她洗澡，帮她穿衣服，就像她小时候对我那样。
外婆弥留之际，紧紧抓着我和妈妈的手，怎么松都松不开。她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但是她用手牢牢地握着我们，手心的温度传递着祖孙三代血浓于水的亲情之大爱。
外婆病危我回来看过一次，后来回学校继续念书了。三天之后，外婆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外婆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盖棺了。
我记得舅舅去医院请我奶奶出席葬礼的时候，我问舅舅：“我现在去是不是已经看不到外婆了？”他说：“是的，已经盖棺了。”我说：“那你们能不能打开再让我看一眼呢？外婆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
舅舅说：“不行。已经盖棺就不能再打开了。”
我没有见着外婆最后一面。在我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躺在床上，浑身是伤，呼吸微弱，但紧握着我的手，是热的。
我没有想到外婆走得这么快。只是我总是会想，那一次外婆说：“那我也不好，你怎么不陪陪我？”是不是她就已经知道，她能陪伴家人们的日子，不多了。
可我不知道，可我还没满足她，可我还没能力对她好。
如果那天我能留下陪陪她，我想我对外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愧疚，不会有那么多的悔恨，我还能告诉她我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还能听她话话家常，哪怕只是那么一晚，都好。
对不起，这辈子我都不能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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