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人群川流不息,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似乎是被一只手,置于此地,在此之前我在哪里?我是谁?什么样的念头划过我的内心,激起了生命的热情?

我小的时候,正是我的父母亲年富力强的时候。那段岁月属于他们,他们如同大树桩,经历了生活的一次次冲击。生活的潮水,从社会的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撞击得东倒西歪。我在他们身后,感受着他们的悲乐,看他们用手指深深插进泥土,而那泥土上刮来干涩的风,逐渐枯槁了他们的双手。

我的父亲母亲,在夜晚昏暗的节能灯下,兴奋地谈论着一年的计划和宏图大志,好似农民谈论刚种下的种子,眼睛布满血丝,嘴角爬上了皱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虚幻的油灯,嘴角堆满了因为剧烈说话而堆积起来的白沫。

可是秋天冷酷的风,一个劲地吹,才发起的嫩苗,很快又夭折。嫩苗倒下,压在了父亲的背上,他竟无法承受那承载了整个生命希望的重量,那重量模糊了他的理智,狂怒与拳头呼向绝望又胆怯的母亲。我的母亲默默承受身体的疼痛,心上的屈辱和对生活的绝望胆怯。那画面,是灰色中一抹红,那抹红,是我母亲脸上的巴掌印。

我鼓动妈妈离开爸爸,可是妈妈摇了摇头;我试图向妈妈证明爸爸错了,甚至她也错了,可是妈妈告诉我,这就是家庭,这就是婚姻,甚至这就是生活本身。

因为过不了多久,当爸爸发泄完暴怒,当妈妈无力如小白兔似的默默承受完“啪啪”的巴掌,然后家里谁也不说话,只有妈妈如往常般买菜做饭,几天过后,家里又会恢复正常----我认真学习努力提高成绩取悦爸爸;妈妈照顾我,说着附和爸爸的话;爸爸每天回家吃饭,额头的“川”字如同刀刻,沉默寡言,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电视,便上床睡觉;也许过了不久,新的希望又在爸爸的心中生出,开始只是爸爸心中的苗,然后这苗子长到了妈妈心上,然后静待秋风扫落叶,而真正长出的却是新的一轮暴虐。

我是躲在爸爸妈妈身后的孩子,虽然也挨过打,但那挨打的疼痛不如我目睹爸爸妈妈的生活而感受到的疼痛,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温柔与暴淚,温馨与冰冷共同存在于一具躯体的内在?是什么东西使得一个人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感受着爸爸妈妈的感受,听着他们开心谈笑的春风细雨,听着他们破口大骂不堪入耳的话语。

我长大了。我拜别了父母,来到一片天地,那里似乎一望无穷,那里似乎有无尽的自由。某一天,我发现我站在了一个高峰上,我感受着大家的仰慕,如同春风细雨沐浴我的身体,我很快乐,可是心中却有一个无法忽略的声音,它说:“还有我呢!还有我呢!你可别把我忘了啊!我的名字叫“你不配!””

我是多么憎恨它,因为我想起了压在我父亲背上的嫩苗,我想起了那天的夜晚,无风,闷,凝固。我多么厌恶它!我摔着我的双手,想把它抛下,可心中却升腾起一种情绪,它紧紧搂着那声音,那声音拖着灰色的一团虹,那情绪对我的耳朵吹气:“你恨它,即是爱它!你恨它,即是爱它!”我更用力地甩手,心中大惊,嘴中大呼:救命!可是谁也没有听到,所有的朋友都离开了,即使我的父母,即使我的兄弟。于是那灰色的虹蒙住了我的双眼,它蒙住了我的意识,蒙住了耳朵。

下一刻,当我醒过来,我躺在垃圾堆。我一时间没有认出垃圾堆。我只是觉得心慌,闻到臭味。我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我对自己说:“跟它做朋友!”我尝试在那里睡觉,在那里生活,跟易拉罐头交朋友。我研究着易拉罐头,我心中感到亲切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要跟它交朋友。我说:“嗨,朋友!一起唱歌吧!”易拉罐说:“走开!”我说:“嗨,来嘛!交个朋友!”它看了我一眼,一丝狡黠掠过红色的锡皮,:“好吧!给我你的衣服!”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它,可是风吹过来,我也很冷!

那呼呼的风,吹得我怒火中烧。我狠狠地盯着它,它说:“干嘛!想打架?看那边,那条狗,看见没?那是我兄弟!”我被缚住了,因为我看见那狗龇着的黄牙我就害怕,易拉罐说:“来,我要躺着你!”它跳到我脖子上,用冰冷的锡皮杵着我的脖子,那锡皮还裂了一道口,锋利的锡面割得我鲜血直流!

我怀念起从前,当我站在山坡上,那里有温暖的阳光,那里的风拂得很轻柔,那个时候,旁边有伙伴也在唱歌,虽然我觉得他唱得大声了点,我的声音时不时被掩盖了。当我站在山坡山,沐浴在和风细雨中时,我总忍不住想到,在某个角落,有阴风冷雨。当我感受到和风细雨,我就忍不住想到了阴风冷雨。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温柔与暴淚,温馨与冰冷共同存在于一具躯体的内在?是什么东西使得一个人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感受着爸爸妈妈的感受,听着他们开心谈笑的春风细雨,听着他们破口大骂不堪入耳的话语。

原来,我在垃圾堆!原来,我从来没走出那个由我的父母围起来的圈子,原来,我一直是那个我。于是我对自己说:“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说也奇怪,我便站在了垃圾堆之外。这下,我可以细细观察它。原来,垃圾堆就是垃圾堆。阴风冷雨并不是和风细雨。黑暗不是光明,错的不是对的。

有错,才有对,但错的不是对的。

我突然明白了。这时我又看到了那座山坡。原来山坡就在垃圾堆旁边。它们如同一高一矮两兄弟,一直在我的眼前。

我清醒了。咦?我在哪里?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我,我看到在父母亲的痛苦喘息中闭眼感受的小小的我,那个小小的我,就是现在这个大大的我。不要说什么原生家庭的影响,分明是作为小小灵魂的我,睁着好奇的无知的眼睛,想要弄明白光明和黑暗的关系。那些痛苦的,快乐的,生活的影子,都是我穿梭的星星啊,我摸着这个,嗅着那个,我以为我迷失了,当我哭够了,摸够了,也就明白了,原来,答案就在眼前。答案就是,我可以选择,我可以创造。

淘尽狂沙始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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