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不富裕,但是在记忆里,却总是有那么几样好吃的,那是现在任何美味都替代不了的。童年,是到处撒欢儿的日子,也是当馋猫的日子。
花花绿绿的票子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记忆里每个月妈妈都要把花花绿绿的一叠小票子仔仔细细地裁好,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小木匣子里。我呢,就在妈妈旁边认真地看着妈妈做着这一切。每当妈妈把这些放好,总是有几分喜悦地告诉我:“这些票啊,可以变成漂亮的衣服,可以买糖、买肉、买面包和麻花吃。妈妈都计划安排好了,你可要看好了哦。”
听了这话,我就感觉有一些骄傲,而且肩上责任重大:看看,妈妈都没有告诉弟弟和妹妹,这些对于家里多重要啊。
我不是很关心漂亮衣服,我脑袋里想着的是,什么时候妈妈去商店,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换成大虾酥、高粱饴和橘子瓣儿糖。还有什么时候可以大口大口地吃香香的猪肉,只有猪肉,最好红烧,哪怕是水煮,也不要掺和什么白菜、土豆的。
于是,每当妈妈说要去商店,我就格外关注她会拿哪些票子,如果拿了糖票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就表现得格外听话。因为希望可以让妈妈奖励,用买回来的糖冲糖水喝,还可以哄着妈妈烙糖饼或者蒸糖三角。最开心的就是妈妈还会带上几张画有小猪图案的票子,那就意味着妈妈要买肉回来了。
那时候,为了有可能吃到嘴的好吃的,我变得很没有节操,对妈妈各种讨好,想着得到妈妈的奖励,用买回来的肉和白糖,一起做红烧肉,或者溜肉段,或者酥白肉,然后大快朵颐,真正过一次大口吃肉的瘾。
可是好难啊!后来经过我不断观察总结发现,妈妈去商店又买肉又买糖,然后又买鸡蛋和鱼的,十有八九是家里要来客人了。
所以为了吃上好吃的,我开始盼望家里来客人。
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家里来的客人无非就是爸爸妈妈的同事和家里的亲戚。常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位叔叔和阿姨,还有大伯父和舅舅。
无论叔叔阿姨们或者大伯父还是舅舅是否会留下来吃饭,每次都会带一些礼物,那时的礼物基本就是糖果和糕点,或者两瓶酒。看到叔叔阿姨们带着糕点和糖果的盒子走进家门我简直要雀跃起来。强压制着心头的喜悦,非常礼貌地端茶倒水,无非是想要叔叔阿姨待到快要到饭点了,那样他们就可以留在家里吃饭,饭桌上就会有我经常梦到但是平时很难吃到的鸡鸭鱼肉。心头惴惴不安的,在时间到饭点之前总想把家里的时钟挡起来,让大人们忘记时间,只到饭点才会被看到,而那时正好可以对客人进行挽留。我呢,当然十分热情地留客人吃饭了,还怂恿弟弟妹妹一起。妹妹和弟弟简直不要太热情,尤其是妹妹眼睛大大的,眼神里都是期盼和挽留,就那么拽着客人的衣袖,口中“叔叔阿姨,我好喜欢你们啊,就留在家里吃饭吧”。客人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情,真的就被挽留下来了。
这时妈妈就开始各种煎炒烹炸,看着一道道佳肴被摆上桌,我们三个就偷偷地远远地看着,时不时地吞咽口水,舔舔嘴唇,十足馋猫样。因为那时家里的规矩是客人来了小孩子不允许上桌子的,只有爸爸在陪着客人,妈妈也只是扮演厨师和服务员的角色。
现在想来,那时妹妹是最聪明的,她会主动帮助妈妈去给客人上菜,而上菜时候,她总是趁机偷偷地先替客人“尝”上那么一点点。
等送走了客人,就是我们几个上桌风卷残云了。
风卷残云过后,我们就眼巴巴地看着妈妈把客人带来的糕点和糖果礼盒锁进柜子,我们几个也只有小声嘟哝着发泄不满:“客人明明都说了是带给我们吃的。”妈妈听了答复我们的一律是:“小孩子懂什么?过几天去看望XXX正好就不用买了。就是不去别人家做客,家里来了客人也正好可以用来招待客人。不然还得花钱买。”
可是每到春节前家里大清扫,妈妈总会无限惋惜地拿出几盒已经发霉坏掉了的糕点,惹得我们姐弟三个心疼不已,甚至会埋怨妈妈:“妈妈,您看这些都坏了,还不如让当初我们吃了呢。”妈妈也是一阵难过。年年如此。
争先恐后下菜窖
小时候物流不像现在这般发达,表现在我们东北就是水果种类很少,冬天可以吃到的也就是苹果、橘子、梨等,蔬菜也仅限于大白菜、土豆、萝卜、胡萝卜、地瓜等。冬季为了储存蔬菜,爸爸在室外挖了菜窖,爸爸单位分的和妈妈买的苹果和橘子就放在菜窖里。所以菜窖对我们格外有吸引力。不仅仅是苹果和橘子,就连大萝卜、胡萝卜、地瓜也因为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大冬天的,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而一同被我们给定义为“好吃榜”上的美食。
怎么样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地享用美食呢?当然是下菜窖了。
所以那时,我们可留心关注家里的菜是不是需要到菜窖取用呢。一看到菜少了点儿,立马主动地向爸爸妈妈申请下菜窖。一个人申请成功了我们三个就一起欢欢笑笑地出发了,好像战士得了军功章一样。
到了菜窖口处,打开菜窖的盖锁前,我们用石头剪子布的方式选出一个下菜窖的人选。这个幸运者顺着梯子下到菜窖里落地站稳,把梯子挪离菜窖口处,大声冲着上面喊一声“我到了”,上面等待着的两个人就把拴着绳子的筐通过菜窖口顺下去,里面的人拿到筐子,先按照爸爸妈妈的要求把大白菜、土豆、萝卜、胡萝卜等装进去,然后再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拿上来两三个苹果或者柑橘,以及地瓜等一起装进筐子,看看装得差不多了,就拽一下绳子,上面的两人使劲儿把筐子拉上去,等着下面的人上来,把菜窖盖门锁好,我们一起喜气洋洋有说有笑地凯旋而归。
别小看这三两个苹果几个地瓜,那可是足可以让我们姐弟三个快乐一整个星期呢。 回到家里就可以分吃水果了,也可以让妈妈蒸地瓜,还可以“啃”大萝卜。
那时的小孩子好像不太懂得挑食,好像什么都很好吃 ,就是啃大萝卜也可以让看到的人以为那大萝卜不但又甜又脆,还是苹果味儿的。
出色的侦查员
现在我们姐弟三个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各色糖果常常会回忆小时候偷吃糖果的经历,觉得有趣又奇怪,我们那时候本事怎么就那么大呢,简直就是出色的侦查员,管你藏在哪里,只要我们想吃总是能找到。
小孩子都是爱吃糖的。我们那时家里总会有些糖果,只不过这些可不是给我们吃的,而是留着招待客人的。想想也难怪那时妈妈要费尽心思把糖果藏起来,要是真的不加阻拦的摆在那里,就算是有十斤八斤糖放在那儿,也很快会被我们扫荡一空,指不定我们三个的牙齿变成什么样子。
记忆力最好吃的是橘子瓣儿糖,硬脆的,橘瓣儿大小,橘瓣儿一样的颜色,玲珑剔透的,散发着橘子的香甜味道,闻到就兴奋幸福不已,更何况吃上一块呢。
还有大虾酥,剥开绘有红色大虾图案的黄色的硬硬的糖纸,就露出了白白的糖,还泛着银光泽,糖上有隐隐的直线条纹,似乎可以把糖截成很多段段,沿着直线条纹咬上一口,吃到嘴里满口的甜香酥脆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心尖尖儿上都被美到。
那时的软糖常见的有高粱饴糖和人参软糖,朴素的糖纸上画着一只高粱或者一只人参,里面是一层糯米纸包裹着的软软的糖。人参软糖口感就像现在的啫喱糖,半透明的,有一点淡淡的独属于人参的土味儿。虽然人参软糖好像更高级一些,可我们还是更喜欢高粱饴,因为高粱饴除了好吃还可以玩,而且很好玩,玩的过程中还可以“斗”。我们一般都是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先玩斗一番后才吃。
高粱饴糖外面裹着一层细细的粉粉面面样的东西隔开了糖纸和软糖,保持糖果既软糯又干爽。剥开糖纸,我们就开始玩儿了。用手一边捏揉一边拉抻,还会配合着用手掌搓一搓,这样反反复复一点点把一个四五厘米的高粱饴糖变成三十多厘米长条条,在手里盘来绕去的玩儿。至于“斗”糖,就是看谁把高粱饴糖搓弄拉抻得长。待玩的差不多了,再一点点吃掉。说到这吃法也是有趣。有的仰起脖子张开嘴巴,把变成长条儿的高粱饴用一只手高高悬垂下来,一边盘绕到嘴里一边一点点吃掉;有的直接把高粱饴长条儿断成几段,一点点喂到自己嘴巴里;还有的把高粱饴条儿复原到高粱饴最初的形状后再吃掉。
这些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太卫生,可是那时我们却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吃糖玩糖斗糖的乐趣。
其实糖吸引我们的还有找糖的过程。
现在想来那时不只是我们的妈妈,差不多所有的妈妈都每天紧张兮兮地“防火防盗防孩子”。这火和盗似乎比孩子好防多了。在好吃的、尤其是在糖果面前,孩子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关于这方面,我们很多同龄人都惊叹于当年出色的侦查员一样的本领,家长们尽管藏,只要我们想找,那就没有找不到的。只不过我们那时的孩子都很“厚道”,总是会给留一些,而不会像鬼子进村一样扫荡一空就是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生活,的确很艰苦,但是快乐和幸福也是实实在在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幸福和快乐还被无限放大。为什么呢?大概与“凡事因难能而可贵”是同样的道理吧。因为不容易得到,内心里就充满了向往和期待,成为一个小小的梦想,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付出的努力放大了成果的美好,也就放大了得到的快乐和幸福感。任何事物,得到的太容易了,幸福感和快乐就被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