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的爹被老族长委以修订族规的重任。这一日,葫芦接了几位秀才举人到家里来开会研究。
这些乡贤中,吴秀才和梅举人二位最得众望。吴秀才性格刚直,12岁就中了秀才,为了侍奉生病的老母,没有继续备战科考,而是开了间私塾教育族内子弟。梅举人是吴秀才的得意门生,但其性情洒脱,不愿为官场束缚,只寄情山水,偶尔举办些诗会雅集,一些地方官员也偶有参与。各位乡贤参考了很多名门望族的家规族规,也结合近几年家族内部出现的一些不良风气提出了针对性的约束建议。吴秀才和梅举人没怎么说话,其他人却议了许多,葫芦爹只笑吟吟地嘱咐文书都一一记录下来。天色渐晚,葫芦爹招待各位吃了顿便饭,饭后各人散去,只有吴秀才和梅举人留在座位上。
葫芦爹笑呵呵地送走其他人,回到堂上。吴秀才正襟危坐着,默默不语。梅举人只低着头,用碗盖拨动着茶碗里的茶叶。葫芦爹在上首坐了,侧头探询道:“二位先生……”“族长到底要干什么,你不如直说了吧。”吴秀才先开了口。葫芦爹依旧客气地笑着:“族长想给咱们的族规修订一下,上头的叔伯们也同意了。”“族规?他真把族规放在眼里吗?他这几年暗地里没少做破坏族规的事情,如今哪里来的脸面来修订。大家议了,定了,再被他破了,有什么意思!”吴秀才怒目叱道。葫芦爹依旧客气:“那都是些谣传,宵小之辈为破坏族长的声誉故意栽赃的,这些已经在合族耆老面前澄清过了。”吴秀才气得要起身,被梅举人劝住,回头对葫芦爹道:“先生请您‘直说’的意思是,修订族规的条陈,怕是已经拟好,不如拿来看看。”葫芦爹颇为赞许地看了梅举人一眼,让葫芦从书房取来一张纸。梅举人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眼再看看吴秀才额头上的青筋和葫芦爹看似客气的笑脸,脸上显出了一般的客气。“老族长为全族福祉鞠躬尽瘁,长子幼承庭训,德才兼备,自是继任族长的不二人选。”“老祖宗定下的族规,族长之位,父不传子,他竟然……”梅举人打断了老师,“族规修订,兹事体大,建议每月初一、十五各议一次,两个月后的月底是族长的寿诞,在那之前修订完备,算是给族长的贺礼。”他恭敬地把纸折好,递还给葫芦爹,“今日老师也累了,我们先告辞。”梅举人作了个揖,拉扶着震惊不已的吴秀才出了院门。葫芦爹笑眯眯地说了句“好走,族长给二位特备了礼,明日奉到府上”。目送他们离开后,葫芦爹对身边的儿子说:“学着点,做大事得会借力。你看族长想做事,不自己出头,而是让这些文人张嘴。”
过了几天,镇子上兴起了一首歌谣。先是街头街尾的孩童在唱,然后走街串巷的货郎在唱,来往赶车的脚夫在唱,最后连县里来的货商都听过这首歌谣。歌谣内容说的是司马懿,本来年代久远,与现在没什么干系,但族长儿子的名字里有个“昭”字,大家私下就心照不宣且饶有兴致地解读起来。不出一个月,知县下令整肃民风,族长的事被抖了出来,结局很难堪。镇上的人拍手称快,都说知县英明。这位知县大人读书不多,官也是纳捐得来的,生平就爱好听人说书,最爱的是三国的故事,因本家姓曹而常自诩为魏武后人。
听说族长已经从族谱上除名,葫芦爹看着在风中抖动的烛光,对身边的儿子说:“学着点,做大事得会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