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甜点
我知道今天的黄昏一定很美,傍晚的落日一定很累,夜晚的村庄也一定凉到不忍。
今天大寒,也是小年,是一年最冷的尽头。
这一天的阳光热烈明亮,北风淘气闲荡,还有枯冷的枝丫光光地立着,荒疏的瘦弱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
这一天的前后,在外忙碌漂泊一年的人们就要相继回乡,上演一年一次中国特色的人口迁徙大片。
这一天推搡着前一天,拥挤着后一天,把旧的一年用力推到终点,用力过完。
刚刚在阳台看见隔壁大妈家烧晚饭飘起的炊烟,和着绛色的日暮像翩翩起舞的村妇,喜望归宁和睦的幸福。
想起刘亮程说的“炊烟是村庄的根”。
是啊,那代表生活气息清欢有味的人间象征,在炊烟里升腾,拧成村庄里有奔头的日子。
书里是西北粗犷而厚实的炊烟,一股一束地遍及四野,昭告幸福的晚餐和团圆。那烟不像我所生活的皖南的长烟,一缕一丝连绵轻缓地飞升飘散,像一个害羞的姑娘走向芳心暗许的男孩,一步一缓,不紧不慢。但傍晚相似的风吹着烟囱下面传来的热闹,吹过大地每一个村人的一生,吹饱村庄一代又一代的劳动者。
村庄,是我常常怀想的记忆。也让常年在外的人,越来越懂得故乡的原意。我像大多数小镇青年一样,在成年的季节离开家乡求学,对从小生长的家乡越发陌生。朱自清早就为我们书写,几年前踏上那列火车时还没感觉到,从此故乡只有冬夏,不见春秋。
故乡的春秋还是小时候的印象。那时春天很暖,秋天很凉。远山近水旁的青笋和蕨菜郁郁葱葱,四月的映山红开在一树一树的石岩旁。桑葚结在春末初夏的地里,包裹着桑葚的一小筐桑叶,就能喂饱小时候的自己养的几只蚕宝宝。那时的村庄清亮的春天,天空和白云也很年轻。
那时的秋天有着夏末不安的燥热,“秋老虎”一过,稻子满堆满仓的被收割,在清晨和夜晚凉意渐深的中秋,晒干的稻子被装进袋子,扎口的时候一阵秋风吹来,有些萧瑟也有些满意。我和小伙伴们在村庄嬉戏,也在春秋长大。
后来,我们长成青年,离开家乡,忘记了春秋的村庄。
春天和秋天忙着播种和收获的村人,那些劳作时嘈杂的分享和谈天,互帮互衬时的淳朴和温馨,都在岁月中化成记忆。
那天下午我在客厅边包饺子边看《老友记》,背向大门。突然院子里多了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和爸妈交谈甚欢,大概都是些关于家长里短的事情。但是她们嗓门很高,就像在菜市场一样。整个院子热闹极了。
独属于村庄乡民的交流方式,说不尽的张三李四,说不完地生活喜乐。想起《请回答1988》,相似的温暖。
亲切又温情。
村庄里的人总是这样。他们的天地很小,他们的世界雷同,他们说的话有些粗糙有些狭隘,却更懂得分享。
不像我们,划拉冗长的朋友列表,却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
离乡的人越来越多,归家的人才越来越盛。歌里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小镇青年出门以后,在列车上哭成傻逼,在异乡的夜晚想念。他们思考是留在家乡寻求安稳,还是在城市打拼出别样的繁盛。
有人咬牙坚持,有人半途而废,有人柳暗花明,也有人继续流浪。一年一年过去,家乡变了,自己也变了。
村庄夜空的星星从密变疏,由亮渐暗;空气挣扎着最后的清新,换来了宽阔的道路,高大的楼房,能见到的稀罕物渐渐不再稀罕。村庄的人们,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在家赋闲的我偶尔走向村里,看见旧识的村民,微笑寒暄。我眼中的他们老了,他们说着我也长大了。他们说的话依然有着从前的单调,却饱含真实。年末的村庄,荒芜冷寂,人们的忙碌隐蔽着年味。
他们也在等待将要归家的子女。
归来的儿女们光鲜亮丽,成熟有礼。他们收藏好在城市里才能说起的梦想,怕在家乡被隐隐的嘲笑。他们越来越懂得孝顺父母的重要,也开始怀念错过的故乡。
每一种选择,都有原因,每一个选择,都有结果。只愿选择以后的我们,在内心守护根本,在路上好好坚持。
在家就好好看看那也老了一点的村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