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狐裘掩不住修长的玉腿,沙漠悍匪的巢穴中,小唯楚楚可怜地向后瑟缩,眼神却是淡定自若的。面前这些莽夫们色迷心窍,只知秀色可餐,却不知,谁是谁的盘中佳肴还说不定呢。
这群汗臭浓重的悍匪,在小唯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世间男人大多谎话连天,最是可恨,遇到她这样认真的人,不,认真的妖,自有办法让他们“收假归真”。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的心都是你的。”
“真的吗?……呀,抓到了!”小唯冷笑着,看着他倒下前错愕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的心都是你的——这话不知说给多少女子听过。在小唯看来,这色欲熏习、只知享乐的粗浊人心,不过是一团肉质而已,顶多充作她的一餐血食,别无他用。
世间男人,难道都是如此不堪么?小唯心中或有些许遗憾。
然而下一刻,一个特例出现在她眼前。
王生一身战甲,手持长矛,追击残匪冲进帐来。一眼瞥见她仅覆白裘更未曾身着寸缕,百忙之中矛尖挑过一件麻色风披与她。小唯微微侧头,凝眸而视。
英武高大,勇猛善战,不乏温柔。这样一个男子,小唯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收尽往日妖戾,温婉乖巧起来。
“杀那么多人干吗?我吃得下吗?”不愿杀那么多人,不是出于仁慈,仅是因为她不需要。世人总归有生生死死,与她有何关系。她只要有人心可享用,能陪在王生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对一片痴心的蜥蜴精,小唯无情的本色展露无遗。她毫不讳言对蜥蜴精的埋怨——要不是他杀人太多,王生也不会加强布防,整夜巡查,以至于她见到他的时间都少了。
她对王生真的那么依恋吗?如果不是王夫人与王生那么恩爱,也许不会激起她那么固执的好胜心。自己没有而别人拥有的,总是最好的。她以千年的道行来打赌,她会成为王夫人。至于修行,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佩蓉私下去找勇哥,小唯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她不但帮佩蓉想好借口,甚至连圆谎的香包都替佩蓉预备好送来。
知晓而不告密,解围也做的彻底,千年道行的小唯,果然是笼络人心八面玲珑、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看似善解人意,实则众人的思维活动都尽在她掌握之中。如此心机莫测的小唯,让佩蓉如何不深感自危!
蜥蜴精为小唯杀人挖心,还费尽心思巧制冷藏木盒——为了她,恶名他背尽,她却大大方方为王生画他的悬赏画像;蜥蜴精说要帮她除去降魔者夏冰,为自己能够替她效力而开心,她却板起脸:“不许笑!杀人犯哪有笑的。”
她尽力以人之常情的思维来处事,却恰恰暴露了妖的无情。
高家根本没有女儿,小唯的身份当然是假的,要圆谎不过是顺口一说的事。是小姐也好,是丫鬟也罢,小唯都以她的乖巧可人赢得了众人的接纳。
身份地位的高低,在她的周旋之下已显得无足轻重,如果她真的出自良家,将是众人之所乐见,甚至佩蓉在证实她身无妖印之后都动了为王生纳她做妾的心思。
可惜……小唯并非嗜杀成性,所取人心仅是维持皮囊,然而这注定是她与王生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是江都城的守护者,她却是杀人啖心的魔修者。
面对低低啜泣,向她道歉的佩蓉,小唯哀哀乞求收她为妾。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先受委屈,才能得其所欲,冰雪聪明的小唯深知把握这个时机。只可惜,王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王夫人只有一个。”王生定定地望着小唯,眼中有泪滑落。
小唯怔住了。
倾城绝色,百般体贴,善解人意,她还不够完美吗?竟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她不相信,不相信王生真的如此决绝。
她终究不懂得世间人心。王生没有对她动情是不可能的。然而世事并非如此简单。
佩蓉美丽大方,温柔体贴,是王生与庞勇之间的纠结。王生最终得到了佩蓉,却因此失去了庞勇这个好兄弟。
男人对于得来不易之物总是倍加珍惜,更何况庞勇就在身侧虎视眈眈。王生要证明给他们看,他把握得住自己。
新花枝胜旧花枝,从此无心念别离。知否秦淮今夜月,有人相对数归期。
喜新厌旧,自古皆然。这也是小唯愿与佩蓉一赌的凭依。小唯却不晓得,人若不能自持,又与妖魔走兽何异?
小唯在梦中以色诱之,惊醒的王生不由自主来到小唯的房间,却强自控制,轻轻掩起小唯欲解的罗裳。
男女之间,不是无非色欲么?面对做出如此选择的王生,小唯默叹无语……
带着恨意,小唯在佩蓉面前揭去人皮,当面杀了高大哥,逼迫佩蓉宣布她自己是妖。两个女子作了一番约定:佩蓉喝下妖毒,承认自己是妖,而小唯不伤害王生,不再吃人心,与他相伴终老。
若依这一场约定,没有人是赢家:佩蓉将身败名裂而亡,小唯千年的道行将前功尽弃。她们又都得偿所愿:佩蓉留给王生与小唯朝夕相伴的快乐和江都百姓们的安乐;小唯换来清白的身份和真正为人的生活。
可是小唯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吗?她分明看见王生跪在她面前,流着泪说我爱你,又分明看见他为救佩蓉而以命相换……
孤独伫立,心灰如斯。俯身再细细看他一眼,两枚妖丹在手,小唯盈盈一握,宛若时光倒流。王生和佩蓉悠悠醒转。而小唯的画皮涣散湮灭,显出原身,在风沙漫漫中戚戚遥望。
过客终归是过客。她本就不属于这里,不过如清风一阵,在漫漫尘世中不留痕迹。那英武情重的男子,是她永远遥不可及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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