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管外婆叫舅奶,今天是舅奶去世三七的日子,舅奶享年八十八岁。
那天中午赶回家,舅奶沉睡中,在床前默默看了一会舅奶。舅舅说,别每个人都过来呼唤舅奶,她起来并且回应都是很废力气的,让你奶多存一口气吧,你姐中午说过你下午回来,你奶心里知道的。对啊,舅奶靠只喝水维持了有一个多月之久了,看着舅奶瘦的不成人样的样子,心疼,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我亲爱的舅奶呀,一生辛勤劳作,养育了六个儿女,拉扯大了十来个孙辈,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自己的儿女和孙辈上,只求付出不计回报。在生命的最后半年,由瘫痪在床不能走动到吃喝不能自理,想必自己自认为对儿女的拖累的情绪大于身体疼痛的折磨。
舅奶的谢世,虽然也是到了“灯枯油尽火自灭”的时候,但是生命质量的逐渐减退加之脑子不糊涂,让舅奶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不享福”。这也是每每想起来都让人无比痛心的事。端午回去看望舅奶的时候,握着舅奶的手,听着她老人家对我最后的嘱托。舅奶说,二毛。我回,嗯。舅奶说,车。我回,坐的火车,放假两天,回来看你。舅奶流泪,我说,奶,好好的,我在宝鸡也都挺好的,放假再回来看你。舅奶哭着摇头。舅奶说,走。我回,不着急,还要一会。舅奶自知时日不多,把这一次看望当作最后一次见面,有好多话想说说不出,本来相聚就短暂,却还不忘催我去坐车,怕误了工作。
舅奶去了有几天的功夫,看着妈妈落寞的神情,我和姐劝说别太难过了。妈说,知道,能接受,就是心里这里疼,见不得你舅奶睡过的这个床,想着再也没有妈了。话说到这,有妈的孩子再也安慰不到没妈的孩子了。
有天晚上,临睡前,妈妈对我说,再几个月你就当妈妈了,感觉你还是个孩子,能行吗?我说,有妈妈你在,什么也都能行,就像舅奶帮着你拉扯我们长大一样。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舅奶家,舅奶家离我家也就一二里路,踏着乡间小路,一路边玩边走的到达。进门后,先大喊奶,奶,我来啦。舅奶保准喜笑颜开的迎出来。舅奶手里有做不完的活,或者是摘棉桃,搓玉米棒,晒绿豆,或者是做针线活,毕竟我们冬天的棉衣裤都是舅奶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所以舅奶手上始终带着做针线活的顶针。我们一帮小孩门前屋后的疯玩,下地窖,招猫逗狗,在门口的麦场追逐打闹,到了饭点,舅奶张罗着一桌可口的饭菜,香浓的小米稀饭,蒸的喷香的馒头,几个炒菜,舅奶家用的土灶,炒菜就是香,怪不得舅奶还开玩笑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走的时候再带点馍馍,舅奶自制的酱菜咸菜,还有院子里种的蔬菜。
从小到大,从工作到结婚,但凡我的人生大事都由我妈领着去舅奶家,给舅奶说说,舅奶知道并且也记得很清楚,她老人家始终在惦记她每一位儿孙。不仅仅是我的事,是妈妈有关的事都要去说给舅奶听,说着说着,妈妈也由一位新手妈妈成长为能真正独当一面的妈妈,而今舅奶走了,妈妈的心怎能不疼。
舅奶不能做活做饭也就近两三年功夫,前年把舅奶接到我家,那会我还在盐化上班,舅奶记得我哪天早上要早走可能吃不上早饭,哪天晚上有自习要晚回来,每天早上走时舅奶还总叮咛几句,下午回来早时,坐在舅奶跟前,听她再讲讲过去的事,也不仅是过去的事,因为远嫁宝鸡,舅奶就把远房一个亲戚,早年去了宝鸡的新故事反复的给我说,想要建立一种联系吧。每逢到了周末我去宝鸡,给舅奶告别,舅奶脸上总写满忧愁,可能年龄大了,距离带来的伤感比较多。回来时,舅奶总不忘问,宝鸡家里人的情况。舅奶在那段时间还总懊恼自己腿脚不利索,不能再做活,却要儿女伺候,一个太过自觉的老太太。某天,小侄子趴在沙发边上学走路,姐姐说,舅奶那会也是扶着沙发或者墙小心翼翼的走。舅奶清早醒来早,白天就不用尿壶,坚持自己要走去卫生间上厕所,途径我住的房间。舅奶拄着拐杖,小心翼翼的走着,走到我房门口再放下拐杖,换做扶着墙壁走到厕所,因为她怕拐杖的声音太大影响我睡觉。某天夜里,舅奶急着要大便,就摸摸缩缩的到厕所。我听见动静醒来,想说话又不敢说,怕吓到她,最后忍不住,语气缓缓的说,奶,你上厕所,慢点走。舅奶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怕吵着你吓着你,结果你还是醒来了。
回忆到此,我几度泪湿眼眶,写不下去了。舅奶啊,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永远记得您的好。您总说,享了儿女的福,不是的,是有您才是我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