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缚

                                  茅庐

已过辜月时节,却仍秋阴不散,今年冬天的雪迟迟不落。

“大师兄好!”傅云走在白玉台上,不少晨练的弟子都弯腰拱手,向他问好。

当世第一剑派归元宗是江湖儿女人人心驰之地,这位傅公子来派仅有五年,就担当得起“大师兄”的名号了。

白鹿堂长老将一块刻着“风月令”的鎏金牌递给他,意味深长道:“本次任务并不复杂,但需你多加权衡,灵活应对。”

自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师兄,出发了。


                                  洒家

“不知大师来自何方,又去往何方?”眉眼温婉的妇人递给僧衣客一碗白粥,然后低眉擦拭着一把木剑。

僧人拍打着身上的风霜:“生来无根,行至无痕,去往余生。”

妇人笑着感叹:“是吗,你还有余生?”

闻着僧人身上的淡淡血腥味,她叹道:“这半年来你的动静太大了,归元宗的人已经盯上你了,什么时候收手?”

“放心,快了。”

她慢步走向内堂:“跟我来。”

只见内堂单单一坐蒲团,一张桌,桌上一块无字灵牌而已,妇人的声音传来:“南山先生,你还喝酒吗?”

僧人盯着那块灵牌,微微颤抖。

她带着一丝伤感叹道:“你或许不信,但我不欠她的,更不欠你的。”

堂内鸦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僧人上前烧了一炷香:“我知道的,小晚……”

然后将灵牌小心放入怀中,出发了。


                                南山

香沉唐帛衫,醉颓花泥间。

煮酒抱月还,倾忆寄南山。


南山脚下南山楼,南山先生花泥酒。

然而,原先闻名天下的南山楼闭门谢客已有半年之久,落得个闲庭无人扫的地步。

傅云站在南山楼下,剑指一位醉酒僧衣客:“半年来,江湖和朝廷都有人死于非命,我以归元宗之名抓捕凶手,跟我走吧,南山先生。”

只见那僧人笑而不答,只是对着他举起酒壶,说道:“玲珑匪石心,孤影难成双。三皇子殿下,您该回宫了……”

酒香触到剑影,阴阳岁暮里,今年的第一页雪色便悄然融于这句话中了。


                                  风月

二十年前,千练江湖梦,风起云涌,侠衣藏锋。离人族,血月宗,无相门三大宗门鼎立。

“我说你怎么没参加宗门大比,原来是忙着消受美人恩呐!”无相门门主的小女儿叶晚晚笑吟吟地对着季青打趣。

季青赫然:“别乱说,这位姑娘叫苑明夏,是我在云游时结交的,之后我不慎落入血月宗的圈套,多亏她帮我挡了一剑。”

叶晚晚皱眉:“近日血月宗到处强掳年轻男女做药人,行事越发乖戾。”

“听闻叶门主已经拜会过血月宗了,怎么说?”

“能怎么说,我爹又打不过那邪门的血月宗,要是季伯伯出手就好了……”

“离人一族向来不问世事,我也没有办法。”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位杏眼微弯,面色苍白的女子径直走向季青:“我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多谢你的灵药。”

季青拱手:“不敢当,还是姑娘你救的我呢”,又偷偷瞄了一眼她,“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实不相瞒,我与家人失散,怕是没有地方去了……”

“那我们不如结伴而行,一同去寻你的家人吧”。季青略带急切的说道。

苑明夏轻舒一口气:“这也正是我所求,麻烦公子了。”

叶晚晚眼里的黯淡转瞬即逝,牵起嘴角:“咳咳,介意再带一个蹭饭的吗?”

三人上路,前方晨光正好,脚后身影如邃。


                                烟火

人间佳节最为热闹,欢笑升空与绽放的烟花撞了个满怀,腊月寒风凛冽却难以左右雪月风花。

“老板,我要那个。”季青付了钱,攥着手里的银簪,满心欢喜地对身边的的人说:“夏夏,这个送你。”

苑明夏慢慢转过身,笑着接过银簪,目光掠过他的眉:“我很喜欢,谢谢你。”

远处的叶晚晚蹙眉,与漫天灯火格格不入。

回到落脚的地方,季青便推搡着苑明夏:“快,夏夏,把你藏起来的花泥酒拿出来。”

叶晚晚也打起精神:“是啊,夏夏,你酿的酒可是一绝。”

三人围桌席地而坐,三杯过后,苑明夏说:“我先离开片刻,你们继续喝。”

“季青,来比比谁的酒量更好吗?”

“哼,挑战我,有勇气!”

在被月光遗忘的角落,有人被使命束缚。

有时,离别,不是扼腕徘徊待杨柳,不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刻,有人留在了昨天……

季青知道离人族灭族的消息时,正焦急地寻找着失踪的苑明夏。

听说那晚,无相门和血月宗联手围攻,就算离人族以机巧暗器,毒医无双而闻名,也被早就周密筹备的两宗打了个措手不及。

雪色,血色,月色最后都被火舌吞没。现今只有离人少族长季青因外出而逃过一劫。

又听说,季青劫持了无相门门主之女叶晚晚,要无相门主独自前往离人族旧址,与之决斗。


                                意灭

泅渡岁月悲欢,哪经人间忘川,都说离人族因离人而清风自远,也因离人而沧桑巨变,危机时无人应援。

季青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血月宗主薛琼,恨恨骂道:“叶家老贼不敢出现吗,那我就先解决了你这鼠辈。”

薛琼懒散地笑:“我可不敢领教季少族长的别寒蛊和茯苓针,听说最近又研制出了花泥飞铙?真是天纵奇才啊。”

看到他微微失神的样子,薛琼漫不经心地笑了:“带上来!”

苑明夏满身伤痕,别有一番凄美,看在季青眼里却是痛不欲生,人生遭遇巨变,心上人也因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场。

“只要你自废功法,并将离人族的密钥和心法交给我,我就放了你们如何?”

苑明夏咳出一口血:“不……不要信他,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况且……”

就在季青挣扎间,一道长虹剑气扫向薛琼。

“愣什么,快带夏夏走!”叶晚晚苦笑道,“你忘了?我爹是同谋,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季青背着苑明夏跑到一处山涧:“夏夏,你藏在这里,我要回去和他做个了结。”

还未走出多远,周围就围上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无相门主叶琰声:“季青,把心法交出来!”

众人列阵围攻,叶琰声出剑直指要害,季青飞身格挡,有离人心法和暗器机括在手,竟然也能勉强应对。

突然,他胸口一痛,犹如刀绞,被叶琰声钻了空子,背后中剑。

第二剑落下,白雪上绽放了血腥的红梅,苑明夏趴在他身上,张口欲说些什么,却早已是强弩之末,眼尾覆下一片晶莹。

迎上叶琰声讥诮的眼,季青暴怒,飞扑而上,拼上性命也要与之同归于尽。

最后,月落星沉,剑断,血染,人不见。


                                  斗转

“后来呢?”傅云问。

僧人将剩下的酒灌下:“后来啊,他们死了,我被叶晚晚救下,却也内力尽失,只能隐姓埋名,起了个“南山先生”的诨名,然后暗中寻找机会。”

傅云对二十年前的事有所耳闻:“再然后,无相宗和血月宗越发肆无忌惮,竟然连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都不放过。最后,先帝大怒,派兵平息了二十年前的风雨。”

季青拍拍手:“两宗被灭,我也有喘息之机可以重拾功法。说来惭愧,因当年经脉受损,花了二十年才达到小成。”

然而傅云不解:“所以你现在为何……”

季青冷笑一声:“我这半年来杀得都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以为披着人皮就可以蒙混其中了?”

“话说,现在世人都认为我滥杀无辜,不得已只能投靠当朝国师,也就是你祖父门下。而他给我的考验就是让你老老实实回宫当你的三皇子。”

“休想!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和理由,你先要和我回宗,由长老们定夺才是。”

然而,我打不过他。傅云双手被缚,郁闷想到。

“我还是比较好奇,如果不想回答你就当我没问。”

“什么?”

“叶晚晚父亲杀你族人,她却救你,你恨她吗?”

季青顿住,一颗雪花掠肩,心想:这雪比不过当年的冷啊。

然后说道:“我杀了她父亲,你又怎么不问问,她恨不恨我呢……”

摘星楼上,季青终于见到了当朝国师——吴丰。

他大笑:“季青,你竟然真的将这五年不归的泼皮给带回来了。”

季青弯腰拱手,吴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吴丰脸色骤变,只见心脏处插着一把短剑。

季青神色癫狂,目露凶光:“你可知见你一面有多难吗,你可知我等这一刻多久了吗?!”

傅云眼前一片混乱,虽说他不认可祖父的有些做法,却也没想到身体一向康健的祖父竟然就这么倒在他眼前。

国师突薨,季青入狱,没人注意到三皇子的到来,傅云自觉回宫为祖父守孝,没过多久就听到季青自杀的消息传来……

                                书信

傅云回到归元宗后,向白鹿堂长老行礼:“弟子有惑,请长老解答。”

长老嘿嘿一笑,递给他一封信,说:“看完这个,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二十年前,离人旧址。

叶晚晚和薛琼对峙:“你和我爹为何逼离人族到这种地步!”

薛琼叹道:“吴丰你认识吧,血月宗背后主人其实是他,这个人野心很大,想同时主掌朝廷和江湖,离人族虽不问世事,但他们也不会让吴丰轻易得逞的,所以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顿了顿,又道:“你父亲觊觎离人族心法,跟我们倒也一拍即合,还有,那个叫苑明夏的女子,其实是吴丰的女儿。”

叶晚晚大惊:“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离人族已灭,季青一人不成气候,阻止不了吴丰,我需要你办一件事:在两宗气焰嚣张之时,散布消息,引发民怨,想办法激朝廷派兵解决。”

交代过后,薛琼无奈道:“这些都是小夏让我告诉你的,她不让我说,但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呢?”

叶晚晚无暇多说,急忙去寻逃走的二人了。

薛琼低眉抿嘴:希望你,还是不要在这个冬天走了。

二十年后

傅云读到最后,信上还交代:吴丰若死,之后便不会再有人丧命了,但还请贵宗出手,处理他遗留的的爪牙。

写信人:叶晚晚。

傅云想了很久,最后向长老致辞:“弟子要先回宫处理一下这信上交代的事情,可能……”

长老:“去吧,残枝打扫干净后,你的去向再做打算……”


                                沮洳

二十年前。

“大人,血月宗主薛琼来了。”

吴丰将手中书信收好,淡淡说道:“办好了吗。”

薛琼嗤笑:“容易得很,叶琰声对离人族早就觊觎已久。”

“那就好,不过,你最近的手是不是伸的有点长了?放走那些药人就算了,为什么去找明夏?!”

薛琼跪下:“主人,我知错……我只是不明白,主人您已经身居高位,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离明夏远点,她有自己的任务。”

“是……”

苑明夏只是吴丰外室苑氏之女,只因长相姣好,乖巧听话,才有让吴丰可利用的价值。

她受命接近季青,将一种慢性毒药下给他,由于季青本身就精通医毒,所以她只能间接以花泥酒为引,慢慢渗透。

什么时候开始犹豫的呢?苑明夏不知道,可能是他专注温柔地给自己上药时,可能是他喝醉后无意间向自己吐露爱恋时,也可能是那晚为自己戴上发簪时……

后来被父亲派人掳去威胁季青时,她才清醒,自己就像是偏房外的沮洳,可以长出鲜艳的花,但内里还是泥沼。

当季青被叶琰声之徒围攻,心口突然剧痛时,她就明白,是自己下的毒药发作了。

因为是外室所生,她虽叫明夏,度过的却总像是冬天,忍受着冷漠与蔑视,只有季青,这个潇洒赤诚的少年,才让自己看到了明媚与热烈。

然而,他要被自己害死了……

苑明夏替他挡了第二剑,这次不是初遇的有所图,而是离别的最后偿还,死之前,苑明夏想对季青说的是:“活下去。”


                                  酒香

叶晚晚进入南山楼后,试着酿了一罐酒, 然后将其埋在腊梅树下,心想:这酒有没有花泥酒好喝呢?

南山先生不在了,南山楼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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