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雨阁是京都比较大又文雅的戏班子,不管是文人志士亦或剑客官员,大都集聚于此。斟一壶小酒,再听一段小曲儿,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我是翠雨阁的头牌戏子,拿手的是一曲《西厢记》,不过世人不知的是头牌戏子唱得居然是红娘。
“叫你们这的头牌唱一出最拿手的!”
我听见前台的声音,穿好戏服,画好油彩,开始我的拿手好戏。
“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号令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
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
跟随我小红娘你就能见到她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
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
一曲终了,我想着今天不会再有人点了,便换好了常服拆了头面,正要准备卸掉油彩的时候,前台一阵喧闹,我信步出去瞧了一眼。
“你这乞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随便进的,去别的地方讨去,别在翠雨阁门口!”小厮说着就要把人赶到别处去。
我远远瞧着那乞丐,虽说脸上都是污渍,衣服也不甚干净但却不似乞丐般破落,便招呼了小厮过来,随手给了他一锭银子,交代小厮好生跟他说切莫动粗坏了翠雨阁名声。
那人收了之后还不见走,我也不作其他,转身就要回后台,我是戏子,不是散财的大善人。
“敢问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来日小生定当报答!”
我听见了他喊的,背对着他唱了一句,
“你只需牢记
我是这儿的头牌”
第二天我唱得时候,发现门口那乞丐,其实应该说是书生,正看着这边的戏台。他今天换了干净的衣服,脸上的污渍也洗了干净,果然书生都是白白净净的。
“小姐小姐多丰采
君瑞君瑞大雅才
风流不用千金买
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相思债
一双情侣称心怀
……”
以后每隔几天,我都能瞧见他,有时候是我唱的时候,有时候是我休息的时候。也不见他进来,也不见他做其他的什么,就只是待在门口望着戏台。
“小厮要赶他走,翠雨阁没有这种规矩,在门口不拿钱听戏,传出去怕是个笑话。”给我穿戏服的小师妹说着,“不过他还挺好看的啊。”我不作声,眼里也没有情绪。
第二天我再上场的时候,就不见门口的书生了,这翠雨阁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记得清楚。
师妹唱戏的时候,惊扰了刘员外,说是惊扰,这暗里的事谁都清楚,不过我们只是一个戏班子,这员外可实在吃罪不起。
小师妹在后台哭,其他的师弟师妹也都在安慰,大家一时都没了主意。我看着师父满头的白发和一脸愁容,看看这唱了几年的翠雨阁和一屋子的师弟师妹,突然就觉得该我这个头牌出场了。
我本就孤苦无依,打小跟着师父,师哥师姐一个个都成了名角,我却一直跟着师父照顾着戏班子。不是我不想成名,我就算是名角,又给谁看呢?
我成了刘员外豢养的戏子。
忘了说了,人前我是戏子,人后我是员外府的一个小妾。
开始的时候我还唱一唱,后来时间长了刘员外大概是腻了,也不常往我这来,便吩咐人要拆了院里的戏台。我遣散了人,把戏台留了下来,我在这员外府的乐处,也就这一点了,不留着它我还有什么念想。
听伺候我的丫鬟说,小师妹成了翠雨阁的头牌,不过她唱得是崔莺莺。我很是高兴,翠雨阁成了京都最大的戏班子,小师妹也长大了。晚上的时候我难得做了几个菜,买了一壶最好的酒,喝着喝着眼泪就留下来了,模糊中我又想起了那个书生。
我有几年没见过他了。
天说变就变,朝廷动荡天下易主,刘员外这种对前朝谄媚又无实际成就的官员,日子也走到了头,由新上任的员外监斩。本来女眷只需发配为官奴,但事涉前朝,亲近女眷一律问斩,我作为妾室,自然也在列。
过关了娇生惯养的日子,这枷锁压在我身上实在是寸步难行,不过还好是跪着,我还能抬头望望这世间。
我没想到的是那年书生长成了员外。
我三年没见过他了。
我又哭了,诺大的刑场,我的眼里只有他,可他不是当年的小乞丐,我也不是头牌了。
手起刀落,我没来得及唱的词,永远也唱不出来了。
【番外】
“叫你们这的头牌唱一出最拿手的!”
“呦,这不是林员外嘛,您快请上座!还是原来的那出是吧,我让后台这就为您准备着。”翠雨阁的小厮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人知道当年曾经有个乞丐书生。
这林员外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接替京都这一年来百姓安居乐业,唯一的雅好便是到翠雨阁听头牌唱一出《西厢记》。
“林员外这个月都来了第六次了,姐姐,你说他是不是……”
“别乱说,这翠雨阁不就是回头客多吗。”我面无表情的提点她
师姐走后,我便成了头牌。
我换好了戏服,看着旁边的红娘,又想起了师姐。
“人随春色到蒲东
门掩重关萧寺中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
徘徊无一语唯怨东风
……”
一曲终了,我却一眼都没有看台下的书生。
“翠雨阁的戏子真是好福气啊,净出员外夫人了,之前刘员外娶了一个侍妾,这林员外直接娶了当正室了。”街头茶馆外的百姓谈论到。
“小点声,刘员外可是前朝罪人,那戏子也跟着问了斩,怎么能比得上现在的员外夫人。”另一个人提醒到。
我权当没听见,带着丫鬟去了郊外,远远的就看到了师姐的墓碑。
“师姐,我来看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