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好久不见的她跟我娓娓道着这几年的经历,她就那样低着头诉说着,也不抬眼看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应她的话,就默默的听她说。也许是垫了鼻子的缘故吧,我也没有问她,恍惚间总感觉是一个陌生人在跟我说话。她跟我聊了好久,夜很深了才回去。再见她时,鼻梁上的硅胶体拿掉了,我们又恢复到原来的亲密度!
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两家之间虽是两个村子,但因村与村之间无缝链接,所以只隔着几户人家。经常不是她到我家,就是我到她家,整个暑假寒假包括休息日,只要做完家务活,只要我们在家,两人就在一起,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她家屋后的篱笆墙里有一株很大很茂盛的粉色月季花,花朵异常的大,花期又很长,每次看都能发现有几朵开的正娇艳美丽,一个村子里就只有她们家有。每次去她妈妈都会特别交代,不能摘哦,摘了就不好看了!虽然心里爱慕不已,很想摘一朵带回家,但看她为难的样子,从来就没有摘过一朵。
因为她家姐弟多一些,她妈又特别重男轻女,所以出门前会经常跟我借好看的衣服,包包,每次用完她会及时的洗干净送还给我,而且她会主动的把她好看的衣服给我穿。
她结婚的时候,我给她做的伴娘,我在她的新家里呆了一整天。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让我穿她的新衣服,忙着给我拍照,生怕冷落了我,好像我才是她的新娘。而我结婚的时候,却忘了有没有她的出席,有没有她的存在。
每次她一回来就先打听我在不在家,而我一回来也去看看她在不在家,只要我们一见面就能聊的昏天黑地。我们互换着穿对方的新衣服,彼此欣赏,同样的一件衣服穿在我身上就像工作服,穿到她身上就尽显妖娆妩媚。大冬天的她的外套始终敞着,而我永远是毕恭毕敬的纽扣拉链一直到脖子,生怕冻坏了自己。
精明能干爱打扮的她遇上一个精明强干的婆婆,一山容不了二虎,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结果。短暂的婚姻短暂的感情怎敌得过婆婆在背后的挑三挑四,只能分家搬出去住。婆婆不在的时候,夫妻恩爱,百般温存,婆婆一出现,各种挑各种吵,她的嘴巴也跟机关枪似的不饶人,老公的拳头在婆婆气急败坏的指挥下,雨点般的挥舞在她身上。一个冬天的夜里,她穿着单薄的衣裤被老公扔在门外,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邻居发现,给她裹了一床棉被送回到屋里。离婚前,婆婆经常到单位门口堵她,骂她,羞辱她。离婚后,她丢下年幼的孩子租房独住,单位倒闭了,她又换了一家。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而我现在写的时候,却泪流满面……
我不懂我为什么会如此哀伤,仿佛走到了世界尽头,一切都不为我所动,一切都不为我所有。 我只是冷漠地摇着头,看着冷漠的我自己。 为什么走了那么多岁月,依然不能留给我一丝怀恋和温暖。 为什么绝情的我竟如同绝情的你。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平地生活在淡淡的平常里。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面对自己,面对别人,让我感觉是那么的累,那么的累……
前面的一段话,是我想象着陪伴她一起度过冬天寒冷的夜晚,沉静在悲痛中为她写下的。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她是怎样一种的状态,也无法想象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内心和身体是怎样一种冰冷和绝望。
埋葬了伤痛,收拾好心情,继续上路,毕竟我们还很年轻。年近三十的她在火车上遇见二十出头刚复员回家的外地的兵哥哥,两人就此擦出爱的火花,从此爱恨情仇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识了比自己小七岁的兵哥哥的原因,她就忙着改掉自己的名字,虚报自己的年龄,虚构自己的身世。兵哥哥自然是了解她的一切的,帮着她一起隐瞒她离异,有个孩子,还比她大七岁的事实,对他的父母家人只说比他大三岁,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淳朴善良的兵哥哥的父母待她如宝,在他们分分合合十年之后,给他们举办了婚礼,在兵哥哥的家乡没有一个她的亲人参加她的婚礼。而回到镇江后,她宴请了一群好朋友来庆祝她的新生活。由此我见到了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一面的兵哥哥,确实挺单纯憨厚的一个兵哥哥。婚后他们又回到镇江租房居住。
她经常会给我打个电话,有时一聊就是一个小时,而她从来不管是不是长途还是市话,有时她会让我去她的出租屋,做好了饭菜等我一起吃,吃完了我们就坐在地板上聊天。她告诉我跟兵哥哥的这十年的故事,上北京,去广东,到浙江倒腾着做生意,确实也赚到了钱,但被老公赌钱输掉了很多,后来生意不做了就回来结婚了。亲戚帮忙找了个劳务外出的工作,一走就是半年几个月的,她也不上班,就忙着到处玩,到处去追老公,一副被老公娇惯坏了样子。她说她要买两套房子,一套在市区,是学区房,一套在郊区,大一点自己住。踌躇满志,自信满满。我只是劝她赶紧生个孩子,她一副很不屑的表情,生孩子好像暂时还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不怎么回父母家住,即使回来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每次回来依然是看看我在不在家,我在家就过来玩会儿,我不在家,就很快走了。她说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家,不喜欢这里的人。她说在这里我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唯一可以说话的人。而我隐约也听到说她的父母并不认可她的新老公,想让她跟前夫去复婚,说是毕竟有个孩子,而且还拆迁分了几套房子,还有好多钱。而且现在前夫经常主动的带孩子来她的父母处表明态度,想要复合。她说就是有再多的房子和钱都比不上现在的老公。她说离婚的时候,他连给我买的一百多块钱的水晶项链都给要了回去,我怎么可能跟他复婚。而她在村里人的眼里就是个异类,她走路扭动的腰姿,她的年轻时尚的打扮,她依然妖娆妩媚的样子常常成为别人的谈资笑料。每一个熟悉我的人都奇怪她怎么会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朋友,甚至有人直接跟我说,叫我不要跟她玩。从别的朋友口中知道她的故事和她亲口告诉我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也没有想过不跟她玩。
四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烧了一桌子的菜请我吃饭,饭后我问了她的事,然后我就骂她说,跟人家结婚又不跟人家生孩子,你知道你自己多大了吗?你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你,人家孩子都老大了!我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打电话邀请她,她没来,我想我是那次把她骂狠了,她生气了。再后来她打电话告诉我说怀孕了,四个多月的时候出去旅游,身体过敏,孩子打掉了!我说,怀孕了你不会老实呆在家里啊?真是真心替她着急!
我们不再见面,也很少打电话,这样各自互不联系有好几年。有天她打来电话让我去她的公司领礼品,并告诉我公司的地址。好长时间没见面,我也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我提前去了她的公司,她把我领到偏僻处跟我说,不要说是她的同学,这样会暴露她的年龄,也不要说是她的邻居,这样会暴露她的出生地,就说是她的朋友。把我安顿好后就走了,我领了礼品,再看见她,她说她很忙,把我送到站台,就匆匆走了。一别又是几年,我不知道我们何时加的QQ,又何时加的微信,但我们几乎不聊天。我们在朋友圈互发任何照片心情都不互相点评,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再联系是今年的七月份,她发微信给我说,让我去领免费的手机。然后我问同事,同事上网查了一下说这是个骗局是传销。她是好心我是好意,我们用微信聊了一下午带一晚上,然后第二天又从上午聊到下午,各位看官,可能你都无法想象我们聊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说,话不投机半句多,88!而我在心里也说了一句,从此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其实我们现在的居住地靠着很近,我住这里也近两年多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们在聊天的过程中也是想要见面的,可是不知怎么就聊成了老死不相往来?!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在大街上相遇,是否会即使擦肩而过真的就形同陌路,还是会相视一笑泯恩仇?!
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原是想指责她的自私她的三观不正,可是在写的过程中,跳入我脑海里的全都是她的好,她的不容易。想想我这个被她信任几十年的闺蜜都误解她,别人该对她又是怎样一种认识和曲解?!
曾经的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骄傲,就像她家屋后的月季花一样绚丽夺目,独一无二。而现在熟悉她的人们带给她的只有流言蜚语冷嘲热讽。她变得倔强而又强势,她的话语中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在她的新生活里拒绝一切熟悉她人的交往,而我是一个例外。她说我就像她的妹妹一样,又呆又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工厂上班把人都上傻了。而就在七月份的那次聊天中,也许说让我拿手机只是个契机,我们聊了很多与拿手机不相干的事。我爆发出对她的观念的强烈不满和不认同,我说着一些刺激她的话和她对峙。我可笑年近五十的她跟我说她阳光自信,我可笑她跟我说一个夏季买了十二套衣裙,我可笑她说女人要自私一点,钱花出去了才是自己的钱,没花出去都不算。她笑话我的呆傻,我可笑她的幼稚,她的做作,她的华而不实。甚至最后几条信息,我都没兴趣去看。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语气,冰冷的文字就像一支支利剑刺向对方,伤害着对方。甚至她跟我说,和兵哥哥已经离婚的时候,我竟然在心里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这是咎由自取!我骂她是一个神经病,直到她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在心中如释重负般卸下了一块石头,终于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几天我的睡眠特别的不好,到了夜里两点多钟就醒了,醒了她的身影就在我脑海里跳跃,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下去,一直到五,六点钟才又昏然入睡。
每次逛街买衣服,我想试穿一些稍显年轻时尚些的衣服,女儿就会阻止我说,你们这个年龄的女人要做林青霞,不要做刘晓庆。我是做不了林青霞的,但我的脑子里立马就想到,她就是刘晓庆!她隐瞒年龄,装嫩扮年轻,所到之处,她就是焦点,她就是光芒,展现给别人的都是自信阳光,意气风发,她想把自己永远定格在二十五岁!也许她只是想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重新获得尊敬和爱戴,她埋藏伤痛,隐藏历史,改换名字,只不过是想忘记,消除那段不堪的婚姻。她不过是想在她的新生活里依然骄傲依然美丽!她不过是想要活成自己喜欢自己想要的样子罢了!
一个休息天的早晨,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在吗?我想见你!……
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绿草青青,花儿缤纷,两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女孩背着书包手拉着手,一路蹦跳一路欢唱:黄毛丫头夹夹子,好人不跟跟癞子,黄毛丫头夹夹子,好人不跟跟癞子!……
完
2017.8.18.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