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和2019年两年,因为高强度的阅读和学习而对创作有了跃跃欲试的热情和野心,懵懂地完成了几篇如今看来无论是叙述节奏还是故事结构都毫无章法的小说。到了2020年,疫情的缘故,小时候经常念叨的“要是能在家里学习就好了”的心愿以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式得以实现,然而与这段时间里我对于小说创作的沉溺与进步相对应的,便是复课后学业成绩的一落千丈与一蹶不振。如今看来,这是充满唏嘘与遗憾的转折,不过扪心自问,幸而无怨无悔。再往后,写作成为我对抗压抑的青春期、对抗艰涩的数理化的唯一武器:永远不会忘记在书山题海中见缝插针、文如泉涌地创作的刺激与愉悦,不会忘记既看不了远方的山川湖海也看不了窗外的落日晚霞的时日里虚构与记录所带来的鼓励与安慰。《空中楼阁》里的大部分篇章即来自那段时期,由于写得慌忙而有些潦草,又由于写得尽兴而生机盎然。高考结束之后写的几篇渐渐褪去稚嫩,大多有了更理性、更深刻的考量,却也丧失了曾经那样饱满的生命力。
阴沟里仰望星空时下定的的决心——诸如“等我解放了我一定要尽情书写”——在我发现人间不只星空这一种美好、一种诱惑之后很快就土崩瓦解,写作(姑且将自己不自量力的表达称为写作)连同阅读,于我而言都正在变成困难的事情。2023年只完成了一个英语短篇,收成寥寥。该怎样形容那种绝望感:心里明明有想法在闪烁、在跃动、在呐喊,却只能对着空白的文档枯坐一整个下午,挪不动哪怕一行文字。仔细想想,倒未必是表达欲开始枯竭(毕竟,开了十几篇故事的头),而是变得越来越谨慎,或者说“胆怯”:如果此时此刻写出来的东西与一年前、两年前甚至很多年前的内容别无二致,那不如不写。害怕发现自己止步不前,害怕发现自己一再重复,害怕发现自己的天花板原来是这样低。因而尽管早已与自己和解,接受写作不过是一个自娱自乐的游戏,并不指望它能够带来如何如何的反馈或收益,我还是越来越不能够从这一曾经深信不疑地热爱的事情里获得纯粹的快乐与放松,对生活、对前路产生乌云聚拢般的茫然,看不清自己在这世间所可以归属的位置。
这次也是心血来潮,想要看看这些年究竟留下了些什么痕迹——说实话,我从未如此集中地重读自己以往的作品。整理与删改那些故事,使我感觉自己在很费劲地犁一片很荒芜的田:不妥帖但可能很可爱的描写,不成熟但可能很诚挚的表述,不深入但可能很有延展空间的想法,交替迎接头皮发麻的尴尬、热泪盈眶的感动、若有所思的沉默等情绪的洗礼。这竟在某种意义上给予我崭新的鼓舞与信心。
我以前在日记里面写,“写作是造一座塔,用以镇压心魔。”对于写作的信念已然不足以压制如今的心魔了,因为我开始意识到,写作是在做一件空山问雪的事情,而写小说是在建造一座空中楼阁。内心反复叩问的疑惑与困扰往往不会得到确凿的结果与答案,我们经历的更多的是“寻隐者不遇”的缺憾与失落。不过,写作的意义或许在于它能够提供一种媒介,使得我们超越那些“不可能”而抵达另一种美——虽然,这媒介并不总是那么有效。
越来越清楚,自堕者自赎,自溺者自渡,而在生活或是命运的战场上,我其实不太可能通过写作救自己于水火,但它依旧是不可或缺的慰藉,就像诸事不顺的现实里,你也至少可以选择睡个好觉、做个美梦。目前比较迫切的是,把近来思考与斟酌了一遍又一遍的书写方向落实下来,去探测一下眼前那层未被掀开的丝绒之下的刀锋与龃龉(《瞬息》就是这个方向上的一个小小尝试)。同时尽可能松弛一些,写得不好也没什么要紧,起码要做出尝试与实践。
七年时间,二十四则故事,十四万字(有三篇故事,大概有三万字,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公开在简书平台)——我在追忆与幻想、虚构与写实之间开辟出方寸之地,与片刻不熄的自我怀疑与反复挤压的外界挑战相抗争,栽种下一粒粒愿与怨,目睹着一次次得与失,收获了一场场爱与痛,如今将这种种梳理出来,希望在其间看见我曾以怎样的方式走过了一条怎样的道路。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友友们,你们原谅我的稚拙,给予我无限的宽容与爱。忘了是在哪里读到的,“得救之路必然荆棘丛生”——但不管怎样,还请继续坚定地走下去,毕竟走下去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2024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