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我们从未见过上帝,也仍有成千上万的人坚信上帝的存在。他们一边用虔诚之心四处塑造着上帝的替身,一边用敬畏之眼四处寻求着上帝的影子,他们坚信那个不证自明的上帝虽从未现身,却总有分身,他们坚信,一切奇迹,皆是上帝痕迹。
对此,牛顿终其一生都如其所述,爱因斯坦也不敢有半句放肆言辞,法拉第也从未停止过信仰,居里夫人更是信誓旦旦。他们投身于看似与“上帝”背道而驰的事业之中,却从不认为科学与上帝不两立。怀着对上帝的赤诚之心,他们用绝顶的天才让全人类大开眼界,他们却说那只是窥到了上帝的冰山一角,悲哀之处正在于此,无论这些开了天眼的家伙怎样征服了全人类,却谁都没能耐说服全人类。
人类还是不信上帝的存在,你若问他们上帝在哪,他们充其量会轻薄地跟你讲:上帝最近一次出现,是在1986年的足球场上。实际上,能说出这么幽默的话,真的是因为他们读书少。不相信上帝的人,除了没读过《圣经》,至少也还没读过阿瑟·克拉克。
难以置信,在《2001:太空漫游》存在了至少十几年的时代里,竟然还有人幻想着自己能避开上帝的保佑。根本就没必要去做调查,你单凭这一本书就可以断定,在阿瑟·克拉克娓娓道来真相之中,全世界的无信仰生物已濒临绝种。剩下的则更惨,因为他们定然都相信了自己没有脑子。
与那些震古烁今的科学理论如出一辙的是,阿瑟·克拉克也根本就没有提及过上帝。可他却达成了无数个上帝的科学粉都没达成的心愿,他让人不由自主地悟出了上帝的存在。开头伏笔千里,结尾离地飞升,故事是个只应去读的故事,没人忍心将它浓缩成一个简介,我当然不能用三言两语讲出来,这便宜了你更作践了它。何况那根本就是哲学,我难道能把哲学讲给你听么,我讲得懂还是你听得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科幻开始踏上了它的哲学之路,回溯以往,阿瑟·克拉克可能不是最先那个领路的,可他绝对是路尽头你能看到最后一个生物。他之所以能站在那里,其实并不是他发现了上帝的存在,而是上帝发现了他的存在。荒凉的太阳系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识,酝酿三五载,等待已千年。上帝会欣喜地看着《2001:太空漫游》,那是他看到了灵光一闪的地球。
绝对是出于敬畏,《星际穿越》里在男主角完成了任务后就让他回到了现实,根本不准在五维空间里多作逗留,因为科幻界众所周知,那是只有阿瑟·克拉克才能下笔的圣地。而《神经漫游者》也就是凭着一点狂放不羁的朋克精神,才敢生搬硬套出一个主宰网络空间的人上之人,却也未敢多有动作就匆匆收尾。其实,很多年了,自阿瑟·克拉克开天辟地以来,几乎每一次科幻被认为有思想,无不是因为万剑归宗的结局。这些千篇一律的深邃主题大概就是在反复证明一件事——人类似乎不可能有再多一点的想象力了,不,其实那不是想象力,那叫神谕。
神谕可能不是真理,但真理就是神谕。
在真理之路上,文学跟科学并不应该有什么间隙,但是它们看起来却总是互不相融,科学总怕文学的功力不足,曲解科学,而文学则总怕科学的底蕴不深,轻视文学。《2001:太空漫游》无疑是文学与科学最为接近的一刻。并且,这个矛盾的解决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其实是这个矛盾当中隐藏的另一个反思——这是人类历史上,科学最接近上帝的一刻。仅从证明上帝这个角度去看,万有引力和电磁感应瞬间失效,镭和钋暗淡无光,相对论则是个模模糊糊的片段。阿瑟·克拉克将这一切攥在手里,随后摊开掌心,看清了,其实上帝的存在,是个集合了所有元素的秘密,它首尾呼应,又若即若离。是的,他不是你所理解的那个上帝,可他就是你所拥有的那个上帝。你闭眼感受去吧,规律的琴弦,其实就在上帝手中,他弹指之间,你瞬息万变。“地球上不存在有智慧的生物”,其实,你根本就不具备找到任何线索的功能,你连大胆猜想的资格都没有,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你根本看不懂的寻常现象——所有分身,只是上帝本身,一切痕迹,都是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