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于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是座城,但也像个人的影子。我喜欢将城市比喻成人,北京是个国字脸的汉子,上海是个旗袍女郎,重庆是个热情少女……无论是汉子,还是女郎,都不免是隔了雾隔了云的朦胧印象,一眼望去看不清楚面庞。而杭州,虽然也是个人影,但清清楚楚,有声有形,是深深刻在记忆中的人影。
西湖有三堤,苏堤最长。传说当年苏轼任职杭州,征人员二十万疏浚西湖,建成了苏堤。自是日后,不理政务,春秋可观一线翠,冬夏可饮两重天,夜夜泛舟湖上,望千里之堤,留下一段长堤的丰功伟绩与一段贤能的传世佳话。
堤的美,是水做的衬,是身与影隔着水平相映成的趣,是石与浪一动一静相宜成的谐。一到冬天,冰冷的石板伴随着刺骨的寒风,湖边的柳树稀稀拉拉,死气沉沉,实在难以承认她好看。但现在,地球暖化严重,冬天,西湖边积雪的景色已很少见了,却暖得正好,气温慢慢地将原来该凝结在路边的雪花蒸成了蒙蒙的雾,缠绵地搂在堤身,却在冬日里也上演出一幕绝无仅有的人间仙境。曾经的苏堤只有在春晓时分为人所爱,阴雨时的美,也许只有拍了“雾西湖”的摄影家才懂。
也是,西湖十景本就难以一览无余,我更愿意相信,这些所谓的“十景”是古人的独具慧眼。
时至今日,冬日里的苏堤也热闹起来,自行车和小摊贩混杂在一起,加上此起彼伏导游歇斯底里做着讲解的声音,驱散了冬日萧瑟的韵味。这无处不在的市井气,让我感到些许不适,找一处人少的地方,掏出藏在怀里的微单,却怎么也收不进雾色里的透亮。
杭州在我印象中,还是个背着画板的艺术家。
西湖边有所中国美院,百姓都说是南派绘画的“扛把子”。在我的理解中,北派大概就是央美,却在资和历上都后生了许多。我曾陪一位朋友去书店,我翻着画卷好奇地问到:“这南派和北派的差别在哪里?”朋友微微颔首,用似有若无的声音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是一位江南姑娘,高中随父母来到重庆。水乡的滋养在她秀气的脸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淡淡的细眉,像是寥寥几笔水墨画的意境,不至于过浓或是过刚,不加修饰,恰到好处。
我低头将画卷再看一遍,却依然看不出门道。再抬头,镜片的反光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光晕,这氛围像极了迎着微风还未长开的垂杨柳枝。
她给我发来短信,告诉我她准备报考国美的时候,我丝毫不惊讶。在我的心里,那似乎就是她应该去就读的地方。
每年的杭州总会有一段颇为热闹的时间。作为全国艺术苗子的梦想,成千上万的孩子带着无数的憧憬涌进这个城市,把城里城外的艺术氛围涂抹得更加浓厚。
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国美,留在了重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偶尔会感伤自己没能去成国美,就像我偶尔会惋惜她的才华一样。但她却不知道,那天的夕阳时分,温暖而和煦的霞光透过重重云层垂到地面,她从学校大门走向我的时候,大大的画板包背在身后,伴随着马尾的节拍轻轻摇晃,像极了迎着微风开绿的垂杨柳枝,摇出风铃般悦耳的音符。直到现在,我却再也没发现有一个像她一样契合这风景的人。
遇见她的那年,我20岁。
与杭州相识时,我30岁。
10年时间,忙于应付工作的我们联系早已中断。听说她回到了杭州,却再也没拿起过画笔。当我漫步在西湖边时,我在想,多年前的她,是否也曾漫步在湖边,用手中的画笔记录下眼前的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