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春到乡间
春已到了好多时日，可被新冠肺炎囚禁在屋里的人们，也只能在脑海中想象：桃花开了吗？柳树绿了吗？燕子来了吧?绿化好一点儿小区的人们，也会巴巴的倚窗而望——或看见一抹新绿，或闻见一阵花香……坚持了五十多天的隔离，终于迎来了“解封”的日子，又正好赶上有事下乡，我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姑且也算踏青吧，一举两得。
要去办事的乡下很远，大约有一百里路。由于才解封，路上车子不是很多，人也很少，但为了自己的私心——觅春，我开的不是很快。一路上，花红柳绿，一片生机盎然。
远山由土灰色变成了黄绿色，偶尔几株粉红、粉白的花树镶嵌在其中，像一幅被命名为“绿色毛毯”的油画上还没来得及扒拉开的晕圈，点缀地错落有致，煞是好看。那，这行驶在山的腰带似的公路上的小车们，是不是这幅油画上不小心滴下的颜料：白的、黑的、红的、黄的?
近处，人家的梯田里，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开得正旺，在阳光下，直晃得人睁不开眼。隐约间，好像有好几对蝴蝶、好多只蜜蜂扇着翅膀来了。一会儿飞入这一朵，一会儿飞向那一朵，忙得不亦乐乎。黄毡子似的油菜花海，让它们目不暇接了。
慢悠悠的行进，还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村里很安静，路边间或有几个戴口罩的老人和小孩，他们缓慢地踱着步子，在晒太阳呢。人家的门前堆了几垛柴火，有一群鸡叽叽喳喳的正往那儿赶，领头的是只白母鸡，它昂着头一边一扭一扭地扭动着它那长期没有活动的有些僵硬的腰肢，一边“嘎嘎嘎”的叫着，它说的是“鸡语”，我听不懂，但从它那左偏一下右偏一下的神情中，我猜，它肯定是在一遍一遍的啰嗦“这吃的咋这么难找?”跟在它后面的也是几只母鸡，有白的，还有麻的，它们没有叫，只忙匆匆的这儿啄啄，那儿刨刨——它们在忙着屯食，忙着长膘，为即将到来的月子做准备呢。
微风拂过，有一片椭圆的粉红飘落下来，是桃花瓣儿！抬头望去，山墙旁边有一棵桃树，树梢的枝干都有我一个拳头粗了，看来年岁不小了。在那光秃秃的几近干枯的树干上，竟然开出了一朵朵艳丽的花儿！站在枝头上的那朵桃花，在微风中微微颤动，有些招摇，也很自信。她站的最高，开的最早，所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来看”，说的应该就是她了。有几朵桃花开在靠窗的墙边，嫣红隐约可见。我想，要是某个清晨或是慵懒的午后，主人推开窗，一枝桃花来问安，睡意惺忪的主人，一瞬间，是否会以为误入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也有几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它们红的浓一些，鼓鼓包包的，那是它们憋着的一股气儿，更是内心撑着的力量。相信，不几天，它们也一定是明媚灿烂——别担心出发晚，只要有梦，一直向前，终有一天，会笑的更绚烂……这一树的粉红火一般的存在，它绚丽了光秃的小院，增添了春天独有的暖色调。它们，是积蓄在枯枝体内的力量的绽放，也是桃树囤积了一个冬季的生命的昭示，是季节孕育的新的希望啊！
天蓝得出奇，偶尔飘来一缕白云也薄如蝉翼，也有如轻纱的。它们存不住，一阵微风就会消失的没了踪影——是织女们又偷偷的收回去了吧？
我倚在车旁享受阳光。午后，有些燥热，但仍舍不得进屋；我眯起眼睛小憩，任凭春阳的玉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身上抚摸。太贪婪，我暗自好笑，为了享受这难得的新鲜空气，我竟冒着被晒黑的风险！
为了多吃点儿久违的柴火米饭，我竟忽略了好客的主人端上桌的鸡鸭鱼肉。不知怎么了，特惦念小时候母亲做的柴火米饭——拿一个大青头萝卜，擦成丝，搁锅里一炒，倒上控过汤的米饭，盖上锅盖，小火焖上两分钟。见有少许青烟冒出，就揭锅——哇，香甜扑鼻！
有一家门口正在修路，挖土机卖力的干着，旁边站了三五个人在说着什么，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也顾不上飞扬的尘土。劳动是光荣的，尘土才是农民的本色，他们喜欢这样子。
路下边的邻居认识我们，老远招手示意我们过去坐。一位满脸尘灰的老人，拄着竹子做的拐杖，颤颤巍巍地向我们走来。春天来了，度过严冬的老人也出来舒活筋骨。同行的人连忙搬了把靠背椅子过来。待他坐定后，我们就与他拉起家常。听人说，他今年就要过八十大寿了。老人很怀旧，一提到往昔，他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表情特别丰富，但哭的时候居多。他一哭，嘴就张得老大，一个牙也没有，整个一空洞。伴随着那“嘤嘤呀——”的哭声，两行不很饱满的泪水便从他那凹陷进去的眼眶斗折蛇行般淌下来，在那干瘪的脸巴子上时高时低地爬行，汇成两道明灭可见的小溪流。他哭起来好像两三岁的孩童，哭声的末尾还拖的长长的。所谓“老小老小”，也就是这样的吧？我们走的时候，他还不忘艰难地站起来跟我们说再见：“小赵，再来啊！”我有些惊讶，他竟记住了我这个外乡人！
夕阳快落山时我开着车回返。西边的天上，落日被周围的黑山衬托的越发的橘黄。随着车的行进，山，越来越矮；天，越来越暗。终于，夜幕降临时，我推开了自家的门——我回来了，又回到喧嚣的城市，回到了水泥建筑的包围中。很累，但很充实，因为，2020年的春天，我已经揽你入怀！
守一方小院，烧一缕炊烟，栽两三棵花树，拥春花秋月。搬一把靠椅，聊天南海北，享四季平安……这是我向往的诗和远方。
2020年3月15日晚于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