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朱湖的回忆点燃了好多人思乡的激情,包括朱湖人和有着与朱湖相似记忆非朱湖人。非常感谢来自心灵深处的共鸣!
这段时间连续出差,关于“朱湖”的故事更新有所放缓,实在抱歉!不过那些命运攸关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我的记忆。
前面讲了一些有趣的故事,今天我需要发泄一下埋藏在心里的一袭疼痛……
(八)
人类情感是一个永远捉摸不透的东西,一段时光、一片土地、一个群体,如果仅仅留给你莺歌燕舞的美好,不一定让你印象深刻,那些最动情的、总想记起的恰恰是生命之中最痛的地方。
因为痛能让我们了解自己的承受力,能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用草绳绑着树干、抹上和着牛粪的稀泥做成的茅草屋看起来还不错,到底是经不住太多日晒雨淋的,没住几年就千疮百孔了。
尽管对房顶上的茅草年年都掺新,但我们家的房屋岭子用的木头不够大,整体显得没有那么坚实,当狂风暴雨袭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要依赖它还是要担心它,总给人不安全不可靠之感。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狂风裹着沙土和树叶在空中翻腾着,天突然变得如同日落后的黄昏,闪电夹着霹雳仿佛要把天空撕碎,我们和我们的房子一并在危机四伏中颤抖着。
天不同的时候,地也不同;地不同的时候,人的心情不同。当瀑布般的雨水倾盆而下、屋前碗口粗的树被连根拔起时,有一种悲凉感死死地捏着我,我一次次将卡在喉咙里的恐惧吞下去 ,又涌上来。
奶奶的淡定可以让人发疯,她不慌不忙地将南边的所有的门窗打开然后拿着木板和塑料布去挡北边的窗户。
她说北风太大,如果从北边的窗户吹进来的不能及时从南边的门窗出去,风就可能将房子吹得鼓破,如同气球爆炸一样。
但奶奶并没有想到北面那堵墙--严格地说是壁,是否能够抵挡得住连树都能拔起的风。我看那个架势完全有可能将它拔起来,然后连我们一并吹到前面的池塘里。
妈妈抱着妹妹,一边痛苦地吼叫奶奶不要管窗户,一边对我和哥哥站到她身边:“只要听见房子响,你们就跟我往外冲!”
房子就是这样一件东西,它是我们的归属,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如果它无力承受外力的侵扰,就可能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我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极力用耳朵去辩识是否有与风雨与房子摩擦声不同的断裂声,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雨,祈祷般地等待它变小一点。
我们这种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姿势保持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看见风开始渐渐平息,雨滴也渐渐变小,一口堵在喉咙的气慢慢吞了下去……
就在我们惊魂落定的时候,舅舅穿着一件帆布雨衣出现在门口,这个全村最英俊的男人即使在雨中也是要紧不慢,风度凛然。
他轻轻歪了一下他那总是带着一丝非常正经的讥讽的嘴,慢吞吞地说:“还没有倒啊?”
说真的,在我们经历这场危机时,我心里压根都没有想到需要帮助或会有人帮助我们,大概,我们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生。
但当舅舅突然出现时,尽管是风险已经过去(风雨猖獗的那段时间人其实是无法行走的),心里涌起一阵由衷的温暖。
这座由我们自己用土壁和茅草盖的房子,总在风雨时节给我们带来恐惧。不过,也给我们恐惧过后更多的安宁。
这种恐惧一直依附在我们的生命中,即使后来有了坚固的土砖瓦房也未能改变。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整夜风雨,我无心写作业,到第二天要交作文我一个字没写,吵着让妈妈帮我,妈妈就让我写了一首打油诗:
昨夜风雨交加
整夜眼皮没眨
吓得提心吊胆
就怕房屋吹塌
我就这样交给了老师,老师说“我让你写作文不是写诗,重写吧。”
于是我在课堂上完成了一千字的作文,写了一篇风雨夜的心理活动,描写了我们曾经经历的风雨飘摇的日子……
老师含着眼泪读完了我的文章,那一堂课教室里很静,很静……
我们不仅在阳光下,也在风雨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