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童年未泯 麦穗两歧

        一夜的东风把料峭的一丝阒冷撵的没有踪迹,木棂窗上的报纸吹得呼啦啦的响,推开门,骗腿出了西厢房,一股温温的,软软的气流迎面而来,厚厚的棉袄棉裤糊在身上开始发拙了,微微的尘汗津津的。整个冬天没有洗澡的身体发出刺鼻的腋臭味,肘部和膝盖存积黑黑的灰泥濯濯。

        初春季节,对于我们只有3、4岁的孩子而言是最最缺乏的玩具,我们自己创造,去娘娘庙前的那个旱塘挖胶泥,做窝窝状摔汽包“乓--乓--”看谁的最响亮……那天,我和小四用明晃晃铲子挖胶泥,我家的那个大黄狗跟着,突然,一个金黄金黄的大泥鳅随着小四的铲子飞跃出了,在地上激烈的跳跃颤动,我家那只黄狗一口吞下……我和小四楞在那里,反应过来,那只大黄狗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直到现在,40年的光阴过去了,我也一直迷惑不解,长年累月的旱塘基本没用过水的存储,那个大黄泥鳅怎样存活下来,它的生命力为什么那么强盛……?

      我父亲主持的村前藕塘和村东芦苇塘打通工程,在春闲时节顺利完工,黄河水沿着村西团结河分支浩浩汤汤流进芦苇塘,一片广阔的粼粼水际,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金光。芦苇开始发芽,由于黄河水的滋润,芽尖比以往粗壮、发达,瞰似毛竹芽。塘边的金丝垂柳软的像棉线,毛茸茸的鹅黄色芽胚撞得人脸发痒……云雀子“啾”的一声冲上天际;一群群拖着卵壳草鱼在清澈的水面下来往如梭。

        对于我们孩子而言,放风筝、推风车、压铁圈,打尜最好娱乐;星期天,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领着我们,在广阔的田野里,无拘无束像发了疯的狗一样忘了吃饭,忘了回家,直到道爹娘焦急的在村口大声喊叫“四眼子”、“三硬”、“小路”,“该吃饭了”、“该回家了”。抬起头,看看天,夕阳已下,村上头的袅袅炊烟苒苒飘荡,那种纯碎的清香乡村味道略略侵蚀。

      扛着笨重的棉袄,挣开的棉裤裆,小鸡仔活灵活现的在大腿间窜了出来,满头大汗,狼狈逶迤,因为把袄和棉裤弄烂了,弄脏了,担心娘的笤帚疙瘩,远远的家门口踽踽徘徊……恋恋不舍,临走再约定明天继续……

      明天的约,没有实现,打尜的头头上学去了,只剩我和小四、小六、三硬,民;小六从家里拿一包香烟,是他在部队当团长的姐夫给他爹的礼物。我们五个偎依的在三狗子家的柴锥垛向阳面,晒太阳,小六取出香烟,一人一根,用火柴点燃,我吸了一口,苦涩呛鼻味道弥漫“咳-咳-”,我随手甩了出去,他们四个烟雾绕燎,吸烟吐雾,像二流子那样,翘着腿,昂着头……

      突然,缺雨干燥的春天里,三狗子的柴草垛冒出熊熊的火焰,我们六个惊慌失措,东逃西窜……三狗子他媳妇暴跳如雷,忿然作色,骂骂唧唧“表演”……小六“ 坏孩子”的名声已刻印的身上,那包烟,也被他爹没收了,我们六家从家里拿出一捆高粱秸包赔给了三狗子。

      从此,我们六个人在做人价值观念上深深烙在心里……

      天气燥热起来,五风十雨的夏季款款而来,燥热的风吹金黄的小麦唰唰响。有一个收割麦子的季节到了。

      爹娘首先把“单场”踩好,镰头磨得非常锋利,一筐咸鸭蛋,一笼器白面馍馍,旁大人光,吃上白面馍馍。第二开始割麦子,爹娘都是在凌晨3、4点钟起床,拉着我们迷迷糊糊地惺忪眼睛落在后面。第三把地排车套上牛,从地里把麦子来到“单场”,用木叉摊开晾晒,之后一个人,牵着牛,拉着石磙转圈,压麦子。第四把木叉把压好秸秆挑在一边,麦粒麦糠混合体拢起来,借着风力,扬场,麦糠和麦粒分离开。最后,把秸秆集合来,堆成高高的麦秸垛。所有的流程完成,用了整整半月的时间。留足自家的口粮,可以准备交公粮了。乡粮所离芦苇塘3华里的样子,每当交公粮的日子,交公粮的地排车队伍在许单路两侧远远的排到芦苇塘。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直到现在还震撼着我!

      每年麦收后,玉米,高粱,谷子等等撒播好,一场大的暴雨准时到来,田地里一派水汪汪的世界;闷燥的空气里,聒噪蝉鸣让人心神意乱,拿一个凉席,扎到枣树下,微微的风吹过来,多么的惬意啊!

        晚上,芦苇塘芦苇、藕塘藕,地里玉米、高粱、谷子等等比着蹭蹭疯长,拔节的咔咔擦擦响,“蛙声一片”夹杂偶尔的蝉声响彻夜空。孩子们做着游戏——藏猫猫,皎洁的月光下,轮流着藏起来,狡猾孩子的藏起来,一直到游戏结束还没找到,那时候,对于不灵活的孩子是满满遗憾。那种清澈带有青草味的空气,让我眷恋……

        那时候,爹娘严禁去村里的坑塘洗澡,被看见或者听别人说了,到家里,必须受到批评甚至“皮肉之苦”,村里传言,有克制他三儿子淹死了,里面有吊死鬼,如果,小孩子洗澡,会被吊死鬼缠住窒息而死,在我们这一批孩子里,对坑塘有极其的恐惧和害怕,不敢靠近坑塘。

      于是,我们就瞒着爹娘,去村南团结河去洗澡。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就是中午12点-14点,那是我们洗澡的好时候,爹娘不能在地里干活,也是睡午觉了;我们出发了,狗刨子游泳,“扑腾-扑腾”激起高高的浪花……

        一个黑黢黢的蚂蟥,紧紧的吸附小六的腚上。听大一点同学说,蚂蟥叮了以后,不及时弄掉,会钻进身体,把心吃掉……多么可怕啊!我们都攥出水来,拽它,牢牢吸附在小六腚上,他吓得大哭起来,三硬反应快,掏出鸡鸡尿去,尿液把小六烫的龇牙咧嘴,黑黢黢的蚂蟥依旧牢牢吸附在身上,我跟小四说“拿过来塑料凉席,拍死它”!我咬咬牙狠狠的说的。“乓-乓-”拍的小六的腚一开始是鲜红后来变成紫色,蚂蟥才松了口,顽强蚂蟥在地上扭来扭去……

      小六一瘸一拐着跟我们向家的方向走去,“小六,疼吗?”我问他,他含着泪花说“-再疼---也得打下来呀……”。

      从此,我们再也不去那条河游泳……

      又是一年丰收季,那年芦苇塘村的红薯特别大,一个“日本蛋”黄瓤红薯高达10斤多,家人吃不了,为了避免浪费和便于储存,就用红薯擦子擦成片,直接在田地晾晒,晚上繁星点点,远远看去,一个个微弱马灯,在摇曳着;碰到雨天,要及时收拾已经风干的红薯片,否则被雨水浸湿会发霉烂掉。这些白花花红薯片就是冬天和来年春天不可缺少的美餐。

      上小学了,朝思暮想的学校就在我家房后几十米的位置。那时候看着比我大孩子挎着书包,挟着凳子向学校奔去,我羡慕极了,终于,我也上学了。

      我和一个叫玉芹女孩子同桌,她扎着一对羊角辫子,时不时用袖子擦流下鼻涕,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时候,她比较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我们俩从一年级直到四年级都是同桌。教过我们的老师是中年妇女的郭老师,韩付战老师,王同海老师,现在还在世老师大概只有韩付战老师了。

      一天,玉芹把我的铅笔盒不小心踩变型了,我气愤的她的凳子甩出了教室,后来,知道,板凳腿折了一个,我当时也心里也蒙了。我躲在厕所,玉芹堵着厕所门口;老师让我们俩双双站出来教室,我三大伯修好了送到了学校……

        国庆节前后,王镇大队每年在广场演电影,那东西对我而言是极大的吸引力,我认为自己已经是“文艺青年”了。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小六、小四,三硬;四人一起披上褂子匆匆奔向王镇广场。

      到了地方,王镇大队小孩子已经站好位置,用板凳摆好。我们只能夹斜看了,毕竟“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电影开始了《鸡毛信》:儿童团长-海娃勇敢的接受了任务,赶着大尾巴羊群上了路;一出山沟,就碰到扫荡的日本鬼子;急的海娃挠耳叏腮,灵机一动,把鸡毛信藏到大老绵羊的尾巴下,两个鬼子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日本鬼子把海娃带到打谷场,杀了小羊炖炖吃了,幸亏没杀大绵羊;日本鬼子吃饱了喝足了,就把海娃夹在中间睡觉;海娃怎能睡呢?他心里装着鸡毛信。夜深了,海娃悄悄溜出来,取了鸡毛信,向箭镞一样奔向二王庄。快到地方了,日本鬼子才撵过来,引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张连长用海娃送的鸡毛信成功捣毁了敌人的炮楼还活捉了日本鬼子“猫眼”司令。

      后来,演电影队,依次到了徐楼,张白庄,郭庄;最后坚持和我跟着演电影队看完了的是小六,我们俩在郭庄看完电影之后,是《神秘大佛》,两个瘦小身影,相互依偎,提心吊胆经过刚刚被修汽车油箱炸死的郭井的郭世奎的坟墓,路边还有为打农药储备大水缸,恐怖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盘旋,一宿未眠。对于我而言,电影的故事情节一点没记住,那些鬼脸子吓破了胆……

      大雪节气已过,三大伯给我们这家族的编草窝子了。他熟悉每一个人脚的大小,小孩的薄底,大人高底,踏污泥,踩冰雪。最拿手是三大伯的苇花窝子,用未绽放新鲜苇花穗蒸干,压实,结合麻绳,柳木底,打孔,穿孔,绳头打结,戳子收口,系好就完成了。每家都领到,毛绒绒,暖烘烘草窝子。

        那一年,冷的出奇。冰溜子下我整整一夜,屋檐挂了长长冰挂,地面上光溜溜的银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紫色炫光。苇花草窝子柳木底撞击冰地上咔噔-咔噔响,“还是三大伯英明……”。听到后,三大伯憨厚的笑了笑。

      张家二小子,下着冰溜子的那个晚上,在仵楼公社南苑村大队部上吊死了,听外人讲,他的舌头伸了一尺多长。她那娘是多事的人,第一个儿媳妇和儿子合伙虐待她,殴打她,离婚了,第二个,花大钱骗过了,一年之后,生个闺女,回到仵楼南苑不回来了……

      张家二小子他娘不久也冻死在破烂草屋了,芦苇塘的人们都这么说:道德败坏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

      四季变换,自然冷热。每当黑夜来临,立窗外视,怀想那些袅袅炊烟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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