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李阿凤,30床,43821是她的住院号。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30床和43821似乎成了她的代号,尽管我们都喊她“阿婆”。
阿婆75岁了,眉目间还是能找出年青时的秀丽痕迹,她是晚期宫颈癌患者,从63岁确诊宫颈癌时便已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这12年来,放疗,化疗,奔波于大小医院诊治便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内容。
她的老伴是个瘦小精悍的老头,深陷的眼窝更突出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说话豁亮,言语果断干脆。
他们到来的第一天,我在值班,阿婆刚在外地的大医院做完放疗,虚弱的她由阿公扶着走进我的办公室,她一坐下便趴在我的办公桌上,样子虚弱无比。
问完病史,看了她的以往病历。我建议阿公转大医院治疗,阿公说:我知道你会这样劝我,我们的病我们自己清楚,连大医院都无能为力,当然不指望你们这里的医院,我们只是想找离家近点的医院,让儿女们方便点。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就在你们这儿治,无论是如何的结局,我们都不怪你们。我给你签字行不?
于是,办住院手续,交待病情,谈话签字,阿婆便住进了病房,从此,30床和43821是她生命中的最后称谓。
所有的治疗方案都不过是对症,缓解放疗后的疼痛以及尽可能的延续她的生命。每日的查房,从她的饮食睡眠到两便以及各项生命体征只否平稳成了我们都必须密切掌握的信息。
在她的床边,阿公不停的忙碌,翻身拍背按摩喂食。无论阿公是如何的勤恳,护士如何的精心,走近她的床边还是能闻到那种糜烂的味道,那是一具被癌细胞侵蚀的残躯。
从她对治疗的配合和理解,我能深深体会到一个临终生命的垂死挣扎。
她不同于别的癌症患者,她温顺谦和,和我们对话时尽可能的挤出一丝笑意,这使她看起来不是那样的枯槁毫无生气。
面对这样的患者,我感到一个医者近乎绝望的无助。护士们说很少看到时阿婆的孩子们来看她,看来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啊”。
阿婆的病情还是无可避免地恶化了,我们发了病危通知。
那一晚她的儿子们都来了,守在她的床边,阿公进来告诉我,她还在等一个人是大孙女,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北京的一所大学读研。
阿公说,老伴告诉他自己知足了,死了也无怨了,孩子们都很孝顺。这12年来,阿婆花的钱难以算计,都是孩子们的血汗钱,3个儿子给阿婆单独开了一个银行账户,定期往账户里存钱,这钱足够老俩口的生活费及阿婆的每一次治疗。孩子们也不计较,谁赚的多就存多点,赚少的就少点,阿公这几年也早脱了土地及劳作,一心照顾阿婆。如今,连大孙女也兼职赚钱了,几天前还存进账户里一万块钱,打来电话说:让奶奶别心疼钱,一定要用好点的药,要吃的好。
12年的求医路,因有了孩子们的钱和孝心,阿婆走过了别的患者过不了的年岁。
作为一个医生,我知道12的求医路对一个农村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然而,最多的钱和孝心终敌不过癌症的肆虐,阿婆还是走了,见到了最疼爱的大孙女。听护士说,最后时光,阿公对着忙碌的医生护士说:让她安静的走吧,她无怨了知足了,你们也尽力了。
多年的从医生涯中,我学会了看淡生老病死,也曾麻木于患者的垂死挣扎和家属的冷漠放弃,面对这样的患者和家属,我知道有一种生叫不离不弃,有一死叫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