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
天上的乌云飘来,像是要下雨,我背包里没有雨伞,这回看南猰遗迹是不太舒服了。
我手撑凉棚在蓝天,这时候我的朋友卢盛月在喊我了,“宋济,你快点啦,看什么?”
我立马赶上去,解释道,“好像天要下雨了,我出门时候看天气说不下雨啊。”
她也点头,但没有听进去,径自拉着我的袖子上楼梯,说道,“等下雨了再说啦,我们先去玩玩。”
我们这时候已经在一座小山的山腰,脚下踩着直通山顶的石制楼梯,面前一座石制的牌楼,上面写着古体的,南猰两个字。
进门,两边是卖茶饮烤肠的铺子,再往前,还有一段楼梯,楼梯旁路标上写着各处的景点,盛月拉着我走到了指路牌,指指点点,“往上是圣女坛,往右是南猰石地遗迹,往左是山神楼,我们先去哪里?”
我一向随盛月决定,也不插话,听盛月自言自语决定下来,我就跟着她走,我们这样出行已经习惯了。
现在的景区哪里都是一样的,走马观花,就是一些大树灌木和一些古色古香的房子。
我走在楼梯上,顺手拂开横在面前的树枝。
一晃眼睛,我面前已经换了景色,走在面前的是两男一女,都贴身穿着麻布短打,外面穿着兽皮和铁质护具,我一回头,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我脱口而出,“小杉,走不动了吗?”
她揪着手边的野草喘了口气,点点头,又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多啦。”
这神奇的一幕就像是电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我手里揪着树枝,一头栽了下去。
我叫阿肆
我滚进草丛,快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在野草里滚了两圈撞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里,我裸露的手上和脸上都沾着草汁,衣服也都被野草挂住。
几个走在前头的人都回过头来,赵姐姐把我从草丛里拉起来,关心道,“阿肆,你还好吧。”
说话的人我叫她赵姐姐,是一个非常有野外经验的人,前几天他们三个来了村里,说是想要去南猰山里找神迹。小杉常进山里,去采摘草药和野菜,既了解山路也懂得医治,就成了他们三个人的向导。
小杉帮他们指一次路,能拿十两银子,我和小杉玩得好,又特别爱凑热闹,大言不惭地说见过南猰山的神仙,死磨硬泡也要跟着一起去。
说起来南猰山,大得很,一眼望不到边,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是当地最有名的名胜。
由于有神迹传说,官府不允许普通人深入南猰山。我知道这三个人有不纯的动机,但是我隐约有感觉,他们能触摸到南猰山的秘密。
“我没事。”我看着这三个人还有小杉,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我怎么就在这里?但是这疑惑一瞬间就无影无踪。
我站起身,手搭凉棚看着丛林密布的山脉,脑中突然闪出了那个路牌,虽然记不住哪里和哪里,但是我隐约记得是往南。
我指着南边的山脉,“往那里走吧。”
赵姐姐和她两个伙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杉,小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大家一起往南走。
深山全是灌木,全靠前头的三个人拿柴刀砍树枝开路,我和小杉走在后面,听她说以前来南猰山的小故事,我就顺着她笑。
从白天走到了太阳落山,我们翻过了不知道几个山头,都累得要命,打算就地休息。于是清了一片地出来,又去捡一些干燥的树枝。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另手拉着我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我转头看到原来是赵姐姐,另外两个男人护住了小杉也躲在旁边。
我好奇他们发现了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赫然看见南边的山腰,一块石制牌楼在矮矮的树丛里很突出,颜色灰白并不新,像是在风雨中很久了,闪着月光,神秘极了。
赵姑娘轻轻说道,“别出声,有人。”
可我眼睛在那儿扫了一遍,连只鸟也没有看到。
半晌后,她才松手,招手让她两个伙伴一起往前,我们五个又朝前走,月光朦胧,根本看不清路,但我们都满心好奇,都被那座神秘的牌楼迷住了。
穿过层叠的树枝草叶,也不知道被刮到了几次,我们才靠近了牌楼。
站在面前,我们都看清那块牌楼上写着依稀两个大字——南猰。
“终于找到了!”大家都忍不住感叹,说罢在周围翻看。
山腰只有这么一块牌楼,中间两扇石雕大门紧闭,没有锁孔,前后只有几步的空地,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看着那简体的南猰两个字,觉得无比疑惑。
某一瞬,我想起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往上是圣女坛,往右是南猰石地遗迹,往左是山神楼……”
我隐约想起来我叫宋济,和好友卢盛月一起来南猰旅游。
再一眨眼,我看见盛月着急地拉着我喊我。
宋济!你怎么了!怎么了!
旁边几个游客七嘴八舌说是不是低血糖,还有一个阿姨朝我嘴里塞糖,我头顶再次一晕,脑袋往下一歪。
再一睁眼,我还是站在牌楼下,看见那三个人已经一起推开石门。
我聚精会神地看向门缝,突然听见一声声如洪钟的呵斥,“什么人!”
根本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来,那三个人往门缝里鱼贯而入,我眼看门要关了,也侧身挤进了门缝。
我刚挤进去,正差异这门后竟然是白天,再定睛一看,眼前一个身着铠甲的人拿着一把矛扎住了三人中其中一个男的的肩膀。
我眼珠子一转,立马纵身一跃从乱兵中逃出来,我也管不得那三个人的安危了,只管藏身在旁边的树丛里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小杉还在门外,可我哪敢往回走,双腿停顿了几秒后依旧往前走。
我拼命回想盛月讲过的那句话,往前往左,往右,往哪里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左右实在是难记,只记得往上是什么圣女坛,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圣女,但是管他的呢。
这里的景色和现代很像,大约五米宽的平路,铺着细细的沙子,很平整,两边都种着低矮的灌木,灌木靠外是野草和樟树,我就在野草里爬行,在草缝里看外面的景色。
脚后方向隐约听见声音,好像是在说把这三个外乡人抓起来,还说还有一个人溜进来了,要再去仔细找找,我立马转回头,着急忙慌地爬远。
大概爬了几百米,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我往前难免被人看见,只能往左拐,于是改了方向继续前进。
蜿蜒向上,又从白天到了傍晚,我饥肠辘辘,实在是难以遏制,抬眼看面前景色如画,像是一个花园,于是我躲在其中,想着怎么找一个好去处。
我忍耐着饥饿,就坐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偶尔摘一枚灌木上的苦果子吃。
神罚
夜晚,我看着明月,满心痛苦,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三个来南猰山,我为什么不阻止盛月来南猰旅游,这里到底是哪里,到底是我来到了这个叫阿肆的人身上,还是我就是阿肆。为什么某一个瞬间我还能看见盛月?这一切,到底还是真实的吗。
我摘下一片叶子,一层层折叠,手指指腹感受叶子噗一下折弯,打发时间。
时间一闪而过,我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依稀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旁边座椅上,头枕在盛月腿上,听到她喊着醒了醒了,还和周围的人说谢谢。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果然是低血糖,一个阿姨还塞过来一把糖,叫我以后不要忘记吃早饭。
我嘴唇翕动,可就是说不出来话,仅能看着盛月徉怒着质问我还要玩儿多久。
我再一眨眼,果不其然,我面前还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草丛,只不过耳边确实有声音,只不过不是盛月的,而是响彻云霄的声音。
像是大喇叭在播放,“姚某某!违反规定,和外界交易,判处死刑!”
姚谁谁?我并不认识这个名字,可是昨天捉住了赵姑娘他们,怎么今天要杀的却是别人呢。
路上行人匆匆,仅看衣物,他们穿的特别像是现代的中山装和连衣裙,看起来特别神奇,明明我是穿越到了古代啊,怎么会看到这么现代的衣服。
好在路上行人匆匆,还就有一两个临时休息把衣服挂在了路边的树上,我顺手牵羊自己一穿,也不管是男装外套,裹了就顺着人流走。
顺着人群,往右上走,我竟然看到了一片广场,和现代的商场店前的广场神似,方形石板铺成地面,花草围绕,长条石做成的长椅,还有楼阁和大型的布制的广告牌,触目可见,全是简体字。
可不同的是中央高台上捆了一个中年男子,他哭哭啼啼,旁边是几个穿一身白袍的老头,手机拿着一柄拐杖,对着观众控诉这个男子的罪名。
罪名,仅仅一条,和外界交易。
我也在远处得知了前后,说的是这个男子昨天前往凡世,看到一把漂亮的拐杖,于是用金银和店家交换来,他还怕被发现,于是就折断藏在身上,可还是被发现了。
我一阵后怕,这都要死,那赵姑娘他们三个岂不是凶多吉少。
我混在台下,听到对他的判决是挖出五脏,我立马背过身,奋力挤出人群。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惨绝人寰的哀嚎,我身边的人都冷冷地看着台上,像是在看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拼命往反方向走,或许这时候大门守卫空虚,可走到了当时的十字路口,我好像又迷失了方向,毕竟这里满目都是连绵的山脉,哪儿哪儿都一样的石子路。
我只能随便挑一条路走,或许是天意,我走到了一座爬满了爬山虎的阁楼,楼下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裙,头戴白丝带,虽然一身雪白,但衣服上暗纹涌动,在阳光下很是动人。
我还未说话,她眼珠子一转,看到了我。
我灵光一闪,意识到她一定是那位圣女。
我低下头,看自己扣了一件灰色中山装,但是鞋裤还是暴露了我,我想解释,想求救,可话在喉头说不出只言片字。
她看着我反而笑起来,招手让我过去,我乖乖地靠近,她对我说了一句,“你就是昨天闯进来的那个人吧。”
我想起来刚才那个人被活生生挖出五脏,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你别怕,”她拉着我进阁楼,“昨天闯进来的人已经被送出山门去了,生死随他们的命了。”
生死?他们肯定能活下来,我顿时满眼泪花,小杉还在门外,要是他们三个被送回去,那他们肯定能活下来。为什么我当时逃了?!
“为什么……”
我还未问完,她继续给我解释道,“族长们对外界的人并不残忍,只是对族人和外界接触非常厌恶,说一句话也是不许,所以族长决定把他们送回去了,虽然他们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啊?”我还以为只有一个人受伤。
她对着我笑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说着,她拿了一件灰色的连衣裙递给我,“你穿上它,就跟在我身边,我是......圣女,能保护你。”
我疑惑不已,这才是第一面,她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我跟着她一起坐上了一顶纱帘轿子,幸好大家对她恭敬非常,也没有发现我是个陌生人。
轿子路过刚杀过人的广场,我还以为血气冲天,可撩开帘子一看,却发现外面清风徐来,毫无气味,满目都是匆匆的行人,面色如常,像是在那从没死过人。
我直起腰想去看中央高台上还有没有血渍,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拽我,我看是圣女于是立马坐下,问道,“要是我被人抓了,会被怎么样呢?”
她盯着我看,我从她悲悯的目光中得出了答案,她安慰我说,“不会的,我会帮你逃出去。”
圣女
后几天我就不再魂回现代看到盛月。而我和圣女的相处就停留在交换双方所知的一切,一开始,我向她询问这个山谷里的一切,她也和我解释这个山谷的神奇之处。
“整个族群都不被允许和外界接触,说话到交易都是死罪,这源于很久以前。
从有记录开始,我们的族人就在这里居住,不怎么和外界接触。几百年前,有个男子醒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头脑中好像是有老天赐给他的灵光,我们都尊奉他为神之子,认为他是老天赐给我们的领路人。
他教我们如何制造工具,教我们外面的乱世所没有的一切,规定服制法度,文字知识,教我们从原始人到文明人,但是时间仅有半年,他就睡去了,再醒来,却不再是那个脑中通晓天地的人了。”
我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简体字和像是中山装的衣服还有像是现代广场的地方,应该在那个时候,有别的现代人穿越到了这里,那这样都解释的通了。
我追问道,“就是他规定了你们穿中山装和连衣裙吗?”
她惊讶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先祖都是听从他制订了从衣食住行到后来的一切规定,直到今天,当然,也包括圣女的传统。”
对啊,圣女又是为了什么。
我听她继续解释,“这位神之子,他离开之前,仿佛知道自己即将永别,于是和他当时挚爱一个女子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希望她能够等他回来再续前缘。”
不管她那个女子愿不愿意,她等了一生也没有等到神之子,后来,族人为了让神之子回归时,还能有那个等他的女子,于是定下了圣女的规则,”她说到这里时有些哽咽,长舒了一口气,“在族中会选出体貌端正的女子来继任圣女一职,直到死后,再重选圣女,如此往复,已经百年。”
我不禁有些感叹,这真是一句话引起的恶果,前面那个人可真......
我突然灵光一闪,我岂不是也和当时的那个人一样,难不成也要半年后才能回去,那可真是......
我看着圣女,于心不忍,于是说出了真相,“其实我也是......从一个叫阿肆的人身上醒来,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可能就是你们所说的神之子的世界。”
圣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从某一刻开始,我和圣女建立了友谊,我们互相倾诉,互相信任,互相帮助。
或许是为了给她希望,我告诉她我们时代的多彩。
“如果你能来我们的世界,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这个世界很大,不只有这里南猰这么一点地方,要说南猰相对于世界,那就像树叶相对于树林,世界之外还有更广阔的的宇宙,当然那里是另话了。
别的不说,你可以像我,有朋友,一起去各地旅游。”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盛月,我的朋友,她岂不是还在我的世界等着我醒来。
我的描述,让圣女极其向往,我常常看她坐在窗前看着天发呆,我猜她是在想我说的那个世界。
我想她确实很可怜,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圣女的称呼,也终身不能踏出山腰的南猰大门,其他村民至少可以出去看看人间,虽然不能交流。
出路
某天,我还在和圣女说话,却听见极远处一声爆炸,我们不知道什么情况,在屋里商量要不要出去看看。
可没过一会儿,外面就变得乱哄哄的了,我们门也不敢开,不知道此刻要去哪里。
只是听说,有外人闯了进来,杀了个昏天黑地。
我正要带着圣女赶紧逃走,却见她面露笑意,我有些疑惑,可还没怎么怀疑,只是拉着她要出门。
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撞得我跌了一跤,立马就有人上来按住了我,又在乱军中出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
男子对着圣女说道,“我来接你了。”
周围的人称呼这个男子为太子,太子和圣女莫名很配,可......
我猛然惊醒,我立马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赵姐姐带人来找的就是南猰,他们被送出去后,然后就通知了这个人。别人什么目的我不关心,我只是怀疑圣女想送我出去只是为了想让我给他送信。
我想起她说的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世界,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愿意被她利用,这显得我对她的信任特别可笑。
还是为了他们该死的爱情。
一群人拉我出去,将我按在一块石头上,举起刀就往我的脖子劈来。
我看着圣女,看她悲悯地看着一切。
还是我自己
刀落地之后,我还是宋济,跪坐在落满了灰尘落叶的石头前,面前是一片荒凉的南猰,空无一人,像是废弃了好几年,我坐在当中,内心凄凉悲怆。
我看见日月飞速旋转,面前的房屋倒塌,石头腐朽,看见有人走进来,重修,翻新,随后是来来往往的游客,最后看到了我自己走上了南猰的大门,握着楼梯上的一串树枝晕倒。
我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依旧没变的天,我独自一个人躺在长椅上,胸口闷得不行,我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地面,在想刚才的黄粱一梦。
一双脚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抬头看,原来是盛月,她拿着两瓶水走过来,可能看我有些阴郁,说道,“我刚渴了去买水,没想到你醒了。”
想起刚才的凄怆,盛月在这里真是成了我唯一的支柱,我想说我刚才的遭遇,可我一时失语。
而后的时间里,我还是我,走在熟悉的学校里,上着我的课,只有偶尔有些时候,会想起记忆已经模糊的圣女。
只是某天,我正在看新闻,突然看见电视屏幕里一个高挑的白衬衫黑裙的女人从屏幕中一闪而过,我顿时惊得发抖。
她的脸和我印象中的圣女并不一样,但是给我的感觉却是神似,我相信我看到的那个自信放光的白领就是那个她。
她一定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到了此刻,我才忍不住哭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后话
圣女第一次遇到的来自外界的人并不是宋济或者阿肆,而是那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当朝太子。
这位太子打小就爱冒险,他以前听说过南猰山的神奇,于是进来过,正好也遇到了圣女,圣女听他讲述繁华的人世间,千奇百怪的故事,一座座形貌不同的城池,对外界极其向往,而后,圣女将他救了出去,太子也承诺将来一定重新再来带她出去。
可一出去他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朝中政务繁忙,于是他就找了几批盗墓贼来探路,也正好,阿肆随着一批盗墓贼靠近了南猰山。
南猰山至今的神奇就在于时间,这座山是古代的未来,也是现代的过去。
就如同宋济来到了阿肆身上,如同某某人来到了百年前的神之子身上。
只是宋济不知道的是,圣女对自由的热爱超过了一切,太子只是她前往外界的领路人,但是宋济向她描述的现代更让她向往。在屠刀落地的时候,宋济魂回现代,从南猰山醒来,那时候,圣女的魂抓住宋济和她一起前往了现代。
这也是最后一次,南猰山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