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世宛若虔诚的信徒,渗出额头的汗珠,期盼一场久旱的甘霖已经许久了。
千丝万缕的银针,织出旅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满世界的清澈。记忆里有一曲温婉的江南细雨,淋湿书卷的扉页,指尖轻触,模糊了过往云烟。
清淡的雨,像南国知书达理的女子,总是赏心悦目。初夏傍晚奇异的天空唱着不温柔的歌,竟也牵引起少年稍时的欢欣。
早到的炎热,混杂在沉闷的空气里,已有几日。焦头烂额的考试在反复的沉浮里归于宁静,偶尔抬头,望见深远的天空,广阔的沉默。
手中的笔不紧不慢写着答案,匆匆一瞥的喜悦,来不及用目光铭记凝重、典雅的灰白。半边暗淡的微光,半边泼墨的云彩。层层叠叠,晕染开来一朵没有轮廓的莲。翻滚的云层黑漆漆低沉沉,是一幅出色的写意画。
“‘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嗯……甲光向日金鳞开。”
哗哗啦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像喑哑的鞭炮。铺天盖地的雨珠砸向地面。风撩动起偏偏起舞的窗帘,沁人心脾的凉意。拾起纸张的轻声惊叹,手忙脚乱。浑厚的雷鸣,随着划破天际的闪电降临,光芒万丈。被撕裂的夜空,错落的断痕有若心脏破碎时的跳动。喧嚣的城市,以一墙之隔写着平静的怒吼。轰隆隆的响雷,仿佛车轮碾压着稚子的骨骼,好像野兽孤独的长啸。而我们聆听着曾经害怕的,波澜不惊将生命驶入既定的轨道。
小时候这样的日子里,我贴着窗户玻璃,看街道上寥寥的行人花花绿绿的伞。歪歪斜斜的雨点打在窗上,画出晶莹的图案。我饶有兴趣的编制精灵与仙子的童话讲给大雨听,也有闪电,也有雷声,打断我看电视的热情。在闪电的光亮里,惊恐地联想起被雷劈中的人四散竖立的头发,小小的我发现自己在电光照亮的天空下毫发无伤,竟会窃喜。
声与光,温与凉,倾盆大雨奏出的交响曲不惊扰旅人行进的步伐,偶遇的一场雨,像插件而过的陌生人,片刻的欢愉,从不能停下手边的生活。人生如逆旅,你我皆是客,大抵正如此。
窗外一方狭小的天地,躲在角落里的嫩绿,犹如蘸了水的墨笔,饱满的颜色仿佛能滴到地上。我立在走廊,贪婪吮吸迎面而来的清风送来的纯净,蒙上尘埃沉甸甸的心为一场暴雨的洗礼轻盈的跃动。
接连几天阴沉沉的天气,大雨如注,仿佛瀑布从玉帝宫殿的承宇倾泻而下,天地间拉开了透明的幕布,闪动绰绰光影和谐的旋律。绵绵不绝,抛下断线的珠子,剪断了广寒宫的玉人望断秋水的潋滟。脆的树,长的亭,冷的栏杆,朦胧的雨雾,覆上一层清雅的韵味,而一花一树的轻晃,更加明丽了。
记不清的画面,只有淡淡心绪像洒上金粉的花香萦绕心间。目送着无数的别离,柔软的液体曾倏然滑落,从天宇,从眼角,从心间,落在泥土,却开出了夺目鲜妍的葵花。
蒙蒙春雨我气喘吁吁跑过长亭和一起迟到的同桌相视一笑。考后心情糟糕和同伴立在细雨中摊开双手接雨点如雪花。摸着栏杆不曾告别地走下楼梯,走进“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走进无尽的怀恋。
不经意的场景和眼前的雷雨重叠交错,恍惚是一场凋零在亿万光年外的落红。在淅沥小雨的夜晚,时钟的滴答分外清晰。
聒噪的夏日,在久旱的甘霖里消散了热闹。水洗的天空,明净地发蓝,像一汪荡漾的湖。丝丝缕缕的云,浮在午后的阳光里,飘逸若羽。
归于宁静的世界,再无雨声的喧嚣,就像走散的欢声笑语,习以为常,连缅怀也是多余。
没有人在过去里过不去,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