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邹吗?在哪里呀?”
父亲刚出院就接到老战友的电话。
“我还在住院呢!”父亲说谎也不打草稿。
“怎么回事呀?”老战友问道,父亲正准备接话,老战友却又自顾自地说上了:“我也住院了,中风,现在廉江人民医院。”
“怎么搞的呀?”父亲问了一句。
“我说明天约了那个谁呀,看来是去不成了。”老战友还在说自己的。
父亲哦了一句,看来他撒谎是有原因的,他早知道明天有个聚会,所以故意说自己还在医院。以他的性格,但凡有战友聚会,他肯定不会错过。只是这一次由不得他任性。刚做完腰骨手术,虽能勉强下床走动,但医生千叮万嘱要静养,不能乱动。我和母亲更是连骂带训的语气,命令他小心再小心,把他当成价值连城的金贵瓷器,哪怕出现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要挨我们好一顿骂。
迫于“淫威”,父亲也自知他那副腰板再也不可大意,乐得撒了个谎。
谁知不用撒谎,老战友竟然也住院了。
老战友是当年一起在武汉当兵时的铁哥们,比父亲年轻几岁,但军职比父亲高几级,我叫他黄叔叔。
黄叔叔老家廉江,父亲籍贯遂溪,两个县挨着,方言也基本相同。在那个山长水远的武汉郊区,父亲和黄叔叔算是非常亲的老乡。在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随军的那段日子,经常去汉口黄叔叔家做客。
记忆中,黄叔叔家在汉口闹市区的法式小洋楼里,木楼梯、木地板,脚步踩在木头上的“咚咚”声响特别有质感。木门木窗,全是暗红色的油漆,显得古色古香,又特别雅致。上得阁楼,窗外树影婆娑是清一色的梧桐。特别到了秋天,树叶红的黄的染红了枝头,街道铺满落叶,金色的暖阳撒进窗内,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炒菜声,不甚通风的房内早已飘满菜香,大人小孩有说有笑欢作一团。
退伍复员后,父亲回到了老家县城,黄叔叔则留在武汉。
几十年来,黄叔叔每次回湛都要来看望父亲。最近几年回来得特别勤,或许是老战友聚一次少一次,有或许是放不下老家的亲人,黄叔叔每年都要回来几趟。
这一次回来是为了他的哥哥。
黄叔叔哥哥的老伴刚去世不久,承受不了丧偶的打击,一病不起,现在变得傻傻呆呆、郁郁寡欢。三个儿子,一个吸毒,一个在国外,一个在身边却不生性,直落得个孤家寡人。
黄叔叔手足情深,不惜老远跑回老家照顾哥哥,带着他到处旅游散心。这次是从春节前就回来陪着哥哥,本来打算过完清明节才会武汉,结果自己却中风住院。
“老邹啊,我们都老囖!”黄叔叔还在和父亲在电话里唠叨着。
父亲耳朵背,电话那头是刚住进医院需要找人倾诉的黄叔叔,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很多话都接不上,但他们还是说了很久。
父亲有点着急,本来黄叔叔的哥哥没人照顾,所以黄叔叔才从武汉赶过来。现在黄叔叔却病倒了,谁来照顾黄叔叔?
父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俩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不久,黄叔叔就昏迷不醒进了ICU,初步诊断是脑溢血。父亲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他万万没想到头一天还有说有笑,第二天黄叔叔就不省人事,而且更严重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