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路

文/阿唐胞苷

1.

生病的这4年，我在医院住过400多天，阿廉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下大雨）外，每天都会在下班后赶到医院，顺便在医院附近小饭店带些饭菜，陪我一起吃晚饭。吃好饭再和我聊聊工作的事，亦或是其他想到的事，然后再赶回家里。

400多天的夜里，他一人从住院部走到地铁，看到外面那些健康的人们在外行走，想到医院里的我，心里总是难受，以致现在坐地铁到我住的那家医院附近，他都会条件反射般地不舒服。

一年多的时间，每天80多里路，140多分钟，共400多天，我看着这些数字，计算着阿廉曾经走过的这些路，为了来看我的路，因为我要走的路，心里既感动又心疼。

当然，这条路阿廉可以不必这样走，他可以不来医院，因为病友中很多人的老公都不是每天来的，亦或是压根儿就不来的，我也曾和他说过，“你不用每天来，我自己能行，也没什么事儿，不想吃医院里的饭就叫外卖吃吃”，他说，“我一个人回家也没事，在医院陪陪你吃饭，聊聊天儿，心里踏实”。

其实，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哪怕是每天多走很多路，路上多花近2个小时，他来医院看看我，心里会放心很多。

这是阿廉选择的路。

2.

人是不同的，选择的路自然会不同。

我认识的一个病友，和我情况差不多，也是怀孕期间被诊断出白血病的，不同的是，她的型号是M3，现在控制得非常好，基本已经治愈。因为M3这种型号有特效药，治愈率非常高，达到90%以上，而且复发率很低，基本不复发。

但是，病友在最后一个疗程的时候，收到了老公的离婚要求，理由是：担心以后生孩子的问题，不想落个“不孝顺”的名声。因为病友老公觉得没后代就是不孝顺。

病友治疗期间的费用都是娘家出的，她老公偶尔会来看看她，有时也会带点儿水果，但他和我们病房里的其他人从来不打招呼。病友的公公来过几次，会带点饭菜过来，在我们病友看来，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问题出在病友的婆婆那里。据说，病友刚刚怀孕的时候，身体出现各种不舒服需要婆婆照顾时，她就一百个不乐意，天天给脸色看，希望病友能回娘家住。因为她不想照顾人，想出去打牌。

后来，孩子不但没生，还生了这种大病，婆婆心里早有了想法。在病友刚刚住院治疗的时候，婆婆就找医生咨询过了，上来就问医生“这种病能看好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医生的回答肯定不能那么肯定：一定会看好，或一定可以生孩子，因为这个谁都无法确定。

这回，病友老公在这个时候挑明离婚事宜，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只是现在说出来，一方面觉得自己没有在你刚刚生病的时候提出已经很不错了，另一方面觉得这是我妈的意思，自己也没办法，总不能让我背上“不孝顺”名声吧。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我们总会在别处见到不同：在患难时见到真情和真爱，因为人选择的路会有不同。

3.

我们无法判断他人做出选择时的真实动机，但我们知道这样的选择不同来自于每个人心底处的良知、人性，以及对爱情的诠释。

上述病友老公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是正确的：等到你治病结束提出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以后是否能生孩子无法确定，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和你一起等这个没有确定的答案呢？

阿廉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会是傻子：花钱看病，可能人财两空；亦或用不着天天下班还要去跑医院，那么累，是不是傻？

对于这种事情的答案不是唯一的，因为每个人的角度不同。

我曾经问过阿廉，“为什么要这么做，花了这么多钱，人财两空怎么办？以后又可能没有孩子，怎么办？”

他说，“这样的选择和做法，最根本的是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因此，很多人做出的选择，行走的路，是出于各自的良心、良知和道德。

4.

我经常会想，如果自己当时不怀孕，论文不拖延，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可惜，生活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这就像人一次只能走一条路一样。当现在选择的路不好走时，我们很多人都会想，当时选择另一条路就好了，因为没走过，总以为会是好的。

但这对于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另一条路无法验证好坏和对错，我已经错过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了。因为事实已经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帮我分析说“如果不读博就好了”，我非常反感的原因，因为这样的分析毫无用处。

但是现在，我还有选择：要么勇敢面对，要么消极放弃。

选择时时在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而这样的选择是需要不断总结经验和探索学习的，总结经验是因为我们还会在下次用到，或以后的生活中遇到类似情况，是为了下一次做出足够智慧的选择；探索学习是因为我们可以看看智者是如何选择的，或者他们在类似处境是如何考虑问题，并做出选择的。

因此，现在我的选择是：不去纠结那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实，亦或去想象那些让你后悔和烦心的“如果”，而是要吸取之前拖延的教训，并及时做好手边能做的事。

5.

另外，选择亦可另辟蹊径，与众不同，因为这是每个人的权利，选择的权利。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往小了说，它是每个人观念的不同，生活方式的不同；往大了说，它是创新的来源，也是社会不断发展的动力。

就像鲁迅说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但是，在我看来，无论如何选择，你的选择在对自己有利的同时，不伤及他人，并符合一定的社会道德标准，即是一种好的选择。

阿廉选择的路可能在外人看来是愚蠢的，对我有利，对他不利，但是，对他的那种不利与其内在的良知相比，他不认为自己选的路是错的，反而是明智的；病友老公的选择在外人看来好像合情合理，但从社会的标准来看，违反了夫妻间的责任担当，也玷污了爱情中的相互扶持，这些在人们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病友老公的内心可能也会有。

当然，也有人的内心就没有那一杆秤，觉得自己做的任何选择都是对的。那么，这种人的选择和走的路完全是以“我为中心”“我就是一切”，这种自恋、自私、自利的人不是“常人”，不在我今天讨论的范围内。

只要还有再次选择的机会，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愿我们都能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这是《一个“白血”公主的真实故事》系列之十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