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的一大清早,我从上班所在的乡下集镇骑自行车回家,摔了一跤。原本接近20公里的路程,我大概骑了14公里。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右脸还有右胳膊肘右膝盖火辣辣的疼。我感觉到脸上有血,可能看起来会有点吓人。但更害怕丢人,也不想过分引起路人的关注,我强撑着爬起来,将车扶到我身边,靠着路边的护栏坐下来,并且将骑车用的面罩重新拉上来把满是血的脸遮住。只是,被风出掉的帽子掉在离我有点远的地方。我浑身发抖,头晕目眩,没有多的力气去捡,就放任它静悄悄的留在路中间。
瞬间感觉有点恶心,头晕。路上过往车辆。行人纷纷往我这边张望,我假装骑车累了,在路边歇脚的样子,轻松玩着手机。这幅狼狈模样,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认识我。我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实在是有点难受,我担心自己会晕倒在路边,曝尸荒野,无人过问,慌忙颤抖着手在手机上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整个过程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只想到自己刹那间失去平衡,然后倒地,接着就是浑身上下燃烧起来的灼痛感。可是,也因为这肉体上的疼痛,清早精神上的焦虑与疼痛好像就退居第二位了。我坐在路边,心里默默地想,这样摔一跤疼一下也好,精神上的痛苦就会减弱一点了。
摔了之后,爸爸没多久就赶来了,我瘸着腿跟爸爸去医院消毒上药。大概因为刚刚摔这一跤让我有点懵,我进到医院,浑身还是抖。找个位置坐下来,等爸爸帮我咨询办理相关手续,内心想,如果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好好进医院,好好看病挂号。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哪怕摔伤,浑身是血,也可以镇定自若。可医院那么多人,我看到人群有点晕,我想掩盖我的伤口,掩盖我满是血迹的脸,躲避所有人的目光,我有点想要逃避,我需要有一个人给我壮胆。
给我用碘酒消毒的护士是一个皮肤很白说话很温柔的女生,当她拿着棉球给我擦拭伤口的时候,我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草,疼疼疼疼疼疼......”这个温柔的女生很温柔的问起我怎么摔伤,在哪里摔伤,骑了多久车。听我解释后夸我很厉害,可以骑那么远。我的内心涌起那么一点点感慨,是的,我在大多数情况下,像个爷们儿,没有女生的那种温柔,工作上也是,动不动就爆粗口,脾气也不怎么好。。。。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担心我的脸上会留疤。
之后,我因为肩关节疼痛,又跑到医院拍片检查。我妈陪着我到医生办公室。医生跟前有一把空椅子,我还没来得及一瘸一拐走到椅子跟前坐下,我妈先声夺人地坐下了。半天反应过来,尴尬的站起来说:你是伤员你坐你坐。我碍着医生的面,没有发作,可是我的内心呼啸了一万遍:妈!你是我亲妈吗!?回家后,我妈给我伤口上上药,我疼得吱哇乱叫,边叫便把伤口往回缩,弄得我妈拿个棉签涂也不是不涂也不是。脸一下就黑了,沉着声音说:再疼你还不是得忍着。我大叫,妈,你是不是我亲妈。我妈悠悠的说:我不是你亲妈谁是你亲妈。我想,其实我性格中的很大一部分是继承妈妈的。是的,妈妈从来不矫情,也不做作,不自怜,也不怨天尤人,她像钢铁一样坚强。所以,我也没有那么温柔,脾气也臭,但我还是没有妈妈那么坚强。生活中,任何小病小灾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一声不吭,照样生活,而我相较于妈妈,却脆弱得要命。她有一次也是骑自行车上街买菜,回来的路上与一个摩托车相撞,在地上滑了很远,头上肿了很大一个包,连同那一块的头发也没有了,可是她谁也没告诉,连爸爸都不知道,直到近来我摔伤了,她才说起。也是淡淡的,话语间还带着对撞到她的对方司机的愤恨。可我隐隐感到我这个女儿对妈妈关照的失职。
我在家躺了两天,可两天时间远远不够修复我身体上的所有伤痕。我带着一脸的伤来上班,不停地解释原因。我本想用重重的化妆品遮掩,可是那样太累了。索性我就敞敞亮亮的素颜面对,内心更加坦然。也许,心上的伤也是一样的。短短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有办法要求它痊愈,它只能自己慢慢愈合结痂,然后慢慢脱落旧痂,长出新的血肉。它有它自己的节奏。我得跟这些伤口一起生活。接受它们,明白它们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伴随着我。就像接受它们就是我的残疾,我这一生都得与它们相伴。
那天清早,那一次摔跤让我想到死亡,也许也是这样来得突然。如果,当时我的对面驶过来一辆大卡车呢?如果我速度过快而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呢?然后呢,我不在了的这个世界,会是怎样的呢。我觉得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