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形瘦弱,脊背微陀,走路拖着一条左腿,有些瘸,显出几分吃力的样子。我生为农民的父亲,一辈子未曾离开过生养他的土地,也从未享受过生活的荣华富贵。炎炎烈日下,风霜雨雪中,总有着父亲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身影,每逢赶集,也必有父亲挑着菜担赶往集市的蹒跚的步履。
父亲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可他依然强撑着自己那有些僵硬的躯体用自己卑微的劳动换取一份微薄的收入来维持自己与母亲油盐酱醋的简单生活。闲时,父亲会为赚那五六十块的工钱为村上捡拾大马路上的垃圾。腊寒冬腊月里,父亲会蜷缩着身子蹲在刺骨的冷风中流着清鼻涕搓着毫无温度的手卖自己种的小菜。而每每看到在严寒的冬日里父亲卖完菜回来坐在他的床前埋头念念有词地数那几张皱巴巴的零碎钞票满足的神情时,我便觉得我的父亲是世间最可爱也是最值得我敬重的人。
父亲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在外面说不上话,在家人的眼里说话也并不见多有份量。但父亲却是那种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父亲六十岁那年,帮哥哥干活,从高处摔落下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哥哥们要送他去医院,父亲死活不肯,说是死了就死了,不必花那冤枉钱。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后,父亲慢慢地能走路了,但自此,父亲的脚就落下了残疾,走路有些瘸了。
父亲的年岁越来越大,做点事情也越发地吃力了,可他依然坚持着一年到头侍弄着一块菜地,种些葱蒜芹菜什么的,洗净了拿去集市换几个小钱。父亲挑在肩上的菜担就是他每回赶往集市的标配。
看着父亲那么辛苦,哥哥们总是劝他别再折腾了,再怎么着也少不了他那碗饭吃,可父亲却说,能做就做点吧,每日闲着人更难受。父亲常跟母亲说,趁着能动,多做点,尽量多留点钱给后走的,手头有几个钱,可以随性买自己想吃的想穿的,图个自在省心。
父亲早已老去,而且随时可能离开我们,每念及此,我的心里便会有些难受。我总想,母亲越老越发糊涂了,而我的父亲,却越老越活得明白了。父亲活得卑微,但从不跟人计较,他只是依靠着自己踏实地活着,活得简单,活得轻松,活得没有压力,而那些正是我所需要传承的父亲精神上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