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如此抢亲
五彩烟花烂漫,留下静谧天空;几度声声爆竹,遗落满地狼藉。就在这烟花爆竹之后,不知不觉,以“1”开头的纪年成为历史。千禧年,多么伟大的年份,时至今日才第二次。
对于朱牧,千禧年并不神奇,仅仅就是睡了一觉,被爆竹吵醒后,听了二十分钟,又睡着了,一大早被一声震耳欲聋的“新年好”吵醒,睡眼朦胧的朱牧带着一股被惊扰美梦的起床气骂道:“方便面,你今天被猪日了,大周末不让睡觉”。
周天扬死皮赖脸道:“起来了,新年要有新气象,起来出去转转,睡觉多没意思”
去哪儿?这是个问题。正值寒冬,南方的湿冷也有些让人受不了,朱牧翻个身裹一裹被子准备继续睡觉,可是被吵醒后怎么也睡不着,他有些窝火,有些沮丧,他等待抽泣女孩张璇的回音等了进半年了,他不会死缠烂打,接二连三,他总是想起韩琪说的话,人家是个乖孩子,可能喜欢自己也不会盲目地说出来。越是这样想,越觉得心有不甘。当他站在新建教学楼三楼,每次远远看见张璇的背影走下小操场那个长长的石阶,心里总是莫名的失落和悲伤,特别是每当晚自习前看到,更是惆怅得要命,因为黄昏时分,晚霞聊聊褪色,昏暗开始笼罩大地,朱牧的内心就一阵阵发酸。
那天周天扬一个人出去鬼混,回来带来一个消息,他眉飞色舞地表达着:“今天去后山,见到韩琪了,跟我好一阵聊”他接着问朱牧:“你猜我遇到谁了?”
朱牧答道:“爱谁谁,和我有关系吗?”
“靠,我遇到张璇了”
朱牧来了精神:“这么冷她们去后山干嘛?”
“她们烧了一堆柴火,在哪里聊天呢!我问她怎么不搭理我兄弟”
朱牧聚精会神,周天扬继续道:“她说她不知道说啥?然后这么冷的天耳朵都羞红了”说到这里,周天扬一把抓住朱牧胳膊,一边拍打一边说:“兄弟,就张璇那小表情,我看你有戏,人家真不是装,就是单纯”
朱牧顿时心情好了起来,好像觉得已经够了,没有什么比这消息美妙,唯一的遗憾就是如果她亲口告诉自己,那就完全满足,用当时朱牧的心里话说:死而无憾。朱牧自己美滋滋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很快就会和张璇“狭路相逢”。
那是一个星期天下午,他从家里回到学校出去溜达,傍晚下了一场小雨,穿过学校西边一条巷子。那是一个青石板镶的小巷,雨后显得特别光滑,似乎都能看见人的倒影,两旁全是大青石砌的老屋,屋檐上雨水漫不经心滴下,打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珠。朱牧走得轻盈,惬意万分。突然远远看到一个人迎面走来,他一眼看出那就是张璇。
怎么办?回头?不行,男子汉不能这样。迎面上去,怎么打招呼?朱牧大脑飞速运转,但没有结果,只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容不得多想一阵,他离张璇近了,更近了,心跳的幅度和频率随着距离拉近而增大,这是在物理书中完全没有的概念,直到朱牧大脑一片空白,他横下一条心,直面的时候,我先叫她,然后再说。终于,面对面了,就好像武侠世界里的绝顶高手用意念过招一样,只是他们中间仿佛有一道屏障,始终无法参透对方的意念。能看得出,张璇也紧张到极点,大眼睛有节奏的眨巴,不敢正视朱牧,而朱牧直勾勾顶着她,直到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朱牧都没叫出“张璇”两字。
错过,背对背走着,一米、两米、三米……朱牧那个恨啊!平日里登台面对数百人也面不改色,关键时刻就怂成这样,他不服,直到走出十米开外,鼓足勇气回头大叫一声:“张璇”。那个背影回头了,用一种紧张和不安的眼神看着朱牧,没有开口,就这样对峙三秒后,朱牧还是无法组织语言,只得秃头秃脑说一句:“没事,你回学校吧”
朱牧就这样“放走”张璇,那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懊恼,他生气,他恨自己,有什么用,话说“猪站到风口都能飞”,可有些猪在风口上也只会扑腾。
朱牧带着这样的情绪,那年春节都没过好。
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较早,刚过完年不久,一阵阵春风吹得树干吱吱作响,延绵的山脉开始转绿,果树上打起了花苞,接着田野里油菜花就开了,阳光那么温暖,世界那么祥和。
朱牧回到学校,第一堂课小个子班主任就说:“这是你们初中时代最后一个学期,这学期结束以后,你们将不再是民族学校的学生(朱牧的民族学校九年制,没有高中)大家抓紧复习,备战中考,不管你的基础怎样,过去怎样,从今天起,都认真看书,还来得及”
全班一片哗然,有人感叹的是学不进去,大多数感叹的一定是时间,怎么这么快,初中就要毕业了。根据“历史经验”,毕业班一分是忧伤,一分是疯狂 ,还有一分是梦想。范宇彬从来不信邪,他只有疯狂,他始终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他的带领下,这个三人组初中还没毕业,还是个半文盲,就开始把酒言欢,“云游四海”,这真是个笑话。
哪天晚自习上,朱牧正在看书,周天扬走过来叫道:“走,玩去”
“去哪里玩?”
“范宇彬已经组好局,就等我们呢”
朱牧把书一收,还是那句话“人死卵朝天”,然后他们出了教室,沿马路无聊地走着,直到走出镇子,走到空旷的田野,放肆地唱起《任逍遥》,唱得村里人手电筒朝马路上直晃,唱得村里的狗直叫唤不停。
范宇彬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他妈的才是人之本性,憋在教室把书翻啊翻,太压抑了”
周天扬自我安慰附和道:“咱们这是亲近自然,这才是国家栋梁该干的事”
范宇彬道:“真爽,要不回去喝点白酒助兴,咱们高兴高兴”
朱牧有些不安:“没喝过,不太好吧”
“怕什么?有什么不好”范宇彬接着解释:“挺爽的,上次我表姐结婚我喝了,头晕晕的,飘飘的,有些舒服。反正和平时不一样”
这样一说,朱牧也有些好奇,周天扬补充道:“我喝过一口,不好喝,辣得很,但看到大人喝了就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决定试试,上街买了一斤散酒,本地包谷烧,用矿泉水瓶装好,跑到后山,借着教学楼传来的灯光,又怕被人看到,三口五口喝到肚里。
朱牧感觉,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很辣,喉咙还发烫,但可以接受,其他没什么感觉。就这样朱牧第一次喝了3两多,可是他哪里知道“一入酒坛深似海,欲回头时已无边”。范宇彬说的晕晕的,飘飘的没有来,很正常,一切正常。三人继续扯淡,半小时左右,酒兴发作,是的晕晕的,飘飘的感觉有了,大人们很高兴的样子也有了,聊天也漫无边际起来。
范宇彬结结巴巴道:“兄,兄弟们,今天,就是高兴。”
周天扬道:“是的,高兴,我们有我们的生活,谁他妈看不惯,打他”
“打”范宇彬接道:“你们说我彬少在民族学校怕过谁?”
朱牧道:“嗯,谁也不怕,今天这么开心,跟兄弟们说个苦闷的事”
“你说,有啥苦闷的,我和方便面给你做主”
“我喜欢那个张璇,可小丫头就是不给个痛快,这事压我心里,烦躁啊”没等朱牧说完,范宇彬打断道:“放,放心,这是交给哥们,哥们给你摆平,走,方便面,我们去给朱牧把压寨夫人绑来”
朱牧嘴里说一些阻止的话,可是这两人哪里听得进去,起身快步走了。朱牧迷迷糊糊回寝室,倒床便睡着了。
第二天,朱牧被范宇彬周天扬叫醒:“睡得跟猪一样,起来了,去政教处”
朱牧懵了:“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昨天晚上,范宇彬周天扬借着酒兴从后山下来,正赶上下晚自习, 他们把张璇堵在校门口。
范宇彬一身酒味,偏偏倒到:“张璇妹子,我兄弟要见你”
周天扬道:“不怕,你的人生安全我全权负责,出事包我头上,我,你认识吗,大名鼎鼎的今麦郎方便面”
张璇害怕了,这架势,两个酒疯子,谁都怕。她恐惧地说:“你们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别那样,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范宇彬不容商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周天扬一边用手推人群一边呵斥道:“你们看什么看,都散了吧,散了吧,这是我兄弟伙的家事”
直到惊动了几个老师下楼,才平息风雨,当然,老师们没有给他俩好脸,这件事性质相当严重,所以,第二天酒醒后必须去政教处。
朱牧恍然大悟,知道大事不好:“你俩就不干好事”
“别说了,都是为了你,再说昨晚在后山你也不阻止我们一下”范宇彬道
“我阻止了”
周天扬道:“你没有,你阻止了就不会有这事。”
朱牧知道解释不清,只得说道:“还愣什么,去政教处啊”
来到政教处,主任是一个大胖子,用严厉的眼光看着他们道:“你们三给学校做过贡献,这件事都能影响你们参加中考知道不?”
周天扬低着头:“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错了就解决问题了”
范宇彬道:“老师,我们接受,怎么处罚?”
“开除”
周天扬道:“老师,不行,我们改,以后不再犯了,千万别开除”
朱牧一直没说话,他心里很乱很乱,该怎么和张璇交待,政教处另一个老师看了看朱牧道:“没想到啊,朱牧也参加这样的活动。”
那一刻,朱牧无地自容,他低声说道:“老师,喝酒不是想惹祸,我们都是第一次,就是好奇,没想到喝多了,酒不是好东西,我们也不是好东西,保证下不为例”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政教主任说:“学生,要把心放在学习上,朱牧,不要想其他歪事,你们都回去等通知吧”
最终学校人性化地没有通知什么,他们松了一口气,可是,朱牧还有一道难题,他想好,要给张璇道歉,可是,张璇能接受这个道歉吗?他去求助韩琪。
一见韩琪,便被调侃:“你的名声超过咱们乡长了”
“别开玩笑了,我都疯了你帮我约张璇好吗?我得给她道歉”
“懂得道歉,这值得表扬,琪琪姐给你个面子,我帮你”
在某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朱牧在小操场大树下焦急地等待。没多久,韩琪领着张璇过来,她还是一脸紧张,闭紧双唇,看上去好笑又可爱。当然,朱牧的紧张也不亚于她。
韩琪道:“人领来了,你们说吧,我走了”
张璇赶紧接话:“琪琪姐别走,你就在这把,你要走,我也要走”
这一说韩琪也走不成。朱牧开口道:“张璇,那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你被吓着了吧”
“没事”
“那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他们的本意,就是喝了点酒”
张璇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视朱牧:“那就是酒惹的祸咯”
“不是,怪我们,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喝酒,真的对不起”
张璇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朱牧同学,你能不能别喝酒了”
朱牧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温暖,点了点头,心想:第一次说话,他居然叫我喝酒,看来她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此刻,一阵风吹过,小操场古树跟着节奏沙沙作响,它似乎也在为朱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