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是不是恋爱了
朱牧收到了张璇释放的讯号以后，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或者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和张璇干什么。只是每天放在心里想想，然后会心一笑，就这么简单吗？要不要叫她出去散散步？散步说点什么呢？
这些问题困扰着朱牧，一天，两天，直到天气渐渐热起来，人们脱下冬装，衣服也越来越薄，温度正在用它攀升的节奏为朱牧的初中时代倒计时。
每天上课，下课，放学，晚自习，跑步，掷铅球…这都是中考项目，一个不能落下。教室后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倒计时“距中考还有××天”，日子就这样紧张地度过，看着时间越来越少，人就越来越慌乱。有时候，晚修走进教室，那种氛围让人难受，明明坐满了人，就是没有声音。朱牧觉得那个倒计时玩意儿不是好东西，要么提醒你去学习，要么提醒你去疯狂，学习是为了中考，疯狂是为了纪念。用朱牧他们的话说，疯狂是为了不留遗憾。 可是，遗憾的东西终将遗憾，这根本无法改变。
夜里，朱牧躺在床上，回忆起刚来民族学校的时光，仿佛就像昨天，那时带着见世面的心态而来，今天收获了吗？他问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最后得出结论：身高得了十好几厘米，差不多要一米六了；脖子上得到一个小小的喉结；裤裆里得到一片黑油油的草丛，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得到，他身处其中，根本总结不出来，当然关于见世面一说，朱牧觉得那是个笑话，这个小镇子那有什么世面。
一个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出来：“大家都报高中还是中专中师？”周天扬问。
范宇彬回答：“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命中有时终须有”
周天扬有些生气：“老子跟你一本正经的，你跟我胡说八道”
“我就是一本正经的”
朱牧道：“考高中吧”
“又来三年？累不累？”范宇彬道。
一个同学回答道：“应该上高中，这样有发展前途”
周天扬调侃道：“像范老板这样的，是头牛拉到天安门广场站着还是头牛，他不可能变成人”
大家一阵欢笑后，一个同学说道：“你们好好搞吧，我参加中考就是去体验体验，也许证明不了什么，考上了也去不成”
“为哪样？”
那个同学接着说：“我已经是我家目前学历最高的了，我还有两个弟弟，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成绩好，我不行，我中考后就和亲戚要么去广东要么去浙江，读书的机会给他们”
寝室一片沉默，连范宇彬此刻都觉得他幼稚可笑，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哥哥，多么有思想的同志，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们无奈，但又能怎样。只是这样的话会给他们一些安分守己的力量，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也让他们能理所当然在疯狂的季节多走进教室。至于那个同学是谁，给他留个名吧！他叫罗胜军。
当黑板上变为“距中考还有30天”的时候，所有课本新内容都已经学完，毕业班的“特权”终于体现出来，完全进入复习模式，他们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个校园里最成熟的人，所有低年级的都是小屁孩。不想在教室呆，可以跟老师说下楼练习掷铅球，老师也不会反对。
一天朱牧他们以下楼掷铅球的名义，跑出校园，出来后也没地方可去，就到龙角山找一块草地准备睡觉。躺下以后，看着蓝天白云，飞过的鸟，飞架的电线划出几道痕迹，周天扬说：“不到一个月了，咱们就离开民族学校，以后再也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范宇彬道：“时间真他妈快啊，感觉刚来一样，这就要走了”
朱牧问：“你们伤心了？”
周天扬道：“不是伤心，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朱牧笑道：“我说你看是不是这样感觉，就像吃一碗美味可口但很烫的面条，一截在喉咙一截在嘴里，一截在碗里，想好好享受，太烫，并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干着急。”
他们两人笑起来，就是这感觉。笑罢，朱牧问：“彬少，你还喜欢韩琪吗？”
“有什么用呢！人家又不喜欢我”
朱牧道：“还记得你俩决斗的事吧！笑死人了”
他们都不回答，这好像成为了一种默契，过了一会，周天扬对朱牧道：“这小娘们人不错，就是训化不了啊！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已经不在意了，关键是你，不能离开了都没和张璇在一起。
“意思是你俩都还喜欢她？”朱牧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两人又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一时间都不说话，大家把眼睛闭上，准备睡一觉。十几分钟过去了，范宇彬突然站起来道：“睡不着，太热了，睡一身汗”
三人悻悻地站起来，周天扬道：“明天去洗澡去，翻过东边那座山，过去就是绿荫塘，那是个游戏的好地方”
“这个主意不错，叫韩琪一起去”朱牧道。
“韩琪没伴也不行，要不把张璇也叫去”范宇彬道。
“我们可以不上课，张璇不行，还是算了吧”朱牧道。
周天扬不满地说：“那么多事，就差这几节课就考倒数第一？上课可以请假嘛”
朱牧心里挺愿意这样做，可是不知道张璇愿不愿意，他决定去邀请她。
晚自习前，朱牧等在楼梯口很久，远远看到张璇过来，他迎上去，小心翼翼道：“张璇，我有事跟你聊聊”
“什么事？”
“呃，呃……”朱牧有些紧张，张璇笑道：“别吞吞吐吐了，说吧”
这一笑，打消了朱牧的心结，说道：“还有二十多天，我们就离开学校了，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出去去玩。”
张璇紧张并且警觉起来：“去哪里？玩啥呀”
“明天下午，去绿荫塘，我们去游泳”
“不行，我明天下午要上课”
“你不去，我觉得太遗憾了，我喜欢你那么久，都没有勇气约你出来，今天我下了很大决心，只要你说去，请假的事，包在我这”
张璇有些慌了，他亲耳听到朱牧说喜欢她，脸有些红，然后拉拉衣角道：“老师不会批假的”
朱牧大喜“意思是你同意去了，太好了，明天下午，你不用来上课了，请假条我都写好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请假条——由于哥哥去当兵，明天下午要去送行，因此请假一下午，望批准为谢！
朱牧道：“你看都没有写什么爷爷生病奶奶死的，理由就是这么充分”
张璇也娇笑道：“朱牧，你真的太坏了”
“放心吧，明天你只管跟我们走，请假条我都想好了，叫韩琪去给你交。”
张璇有些吃惊：“天呐，朱牧，你不是太坏，是坏到骨子里去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空慵懒地飘着几朵白云，最后一批布谷鸟在山间自然地叫着。吃过中午饭，朱牧他们领着张璇来到镇子东头小山丫口，相约在哪里等待去交请假条的韩琪。不一会儿，韩琪从远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朱牧问：“怎么样？老师怎么说？”
“能怎么说，批准呗”
张璇问道：“琪琪姐厉害，你怎么说的啊？”
韩琪得意地说：“我就说我是张璇表姐啊，家里就这个事，所以请假咯”
一行人放肆地笑起来。
绿荫塘，山上郁郁葱葱，山下一个直径三百米的小湖，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反射的阳光也跟着波纹变成点点繁星，仿佛在湖里撒下一粒粒金子。他们来到湖边，根本就没有泳裤，其实从来没有过泳裤，对他们来说，泳裤就是内裤，内裤就是泳裤。还等什么，不由分说，范宇彬周天扬就开始脱衣服。韩琪道：“要脸不，也不背人了”
周天扬笑道：“哈哈，又不是裸体，怕啥”
范宇彬也补了一刀：“就是，我们韩琪大小姐什么没见过。”韩琪正欲冲过去打人，只见范宇彬已经“噗通”一声扎进水里，一会儿露出个头，对韩琪喊道：“下来啊，一起洗吧”
韩琪捡起一个石头，朝范宇彬附近扔过去道：“你想得美”
张璇在一旁有些害羞，看向远处，目光避开他们脱衣服。 到是朱牧，有些放不开，因为他除了小时候在母亲面前脱过衣服，就没有在其他女人面前脱过。韩琪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快下去吧！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朱牧看一眼张璇，尴尬地说道：“呵呵，是有些不好意思”
张璇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了看朱牧道：“你赶紧下去吧”
朱牧好像得到了一道命令，脱掉衣服扎进水里。
三个人，你追我赶，不一会游到湖中央，偌大的湖，只见三个脑袋，说着，笑着，游着。朱牧回头的看的时候，韩琪和张璇坐在岸边的巨石上，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两片芭蕉叶放在头上遮阳，她们也说着，笑着。别人看到的是快乐时光，但对朱牧他们三人而言，更是意义非凡，心情也好到爆棚，因为岸上坐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欣赏自己玩水，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当他们再游回来的时候，朱牧发现岸边的石头下聚集了很多小鱼，他悄悄靠近，原来有一只贝壳死了，小鱼正在美餐。他灵机一动，想到用贝壳做饵，捉几条鱼。说干就干，周天扬去岸边一农家借来一个竹篮，朱牧和范宇彬摸了几只贝壳，费了好大劲才将壳扒开，把肉放进竹篮，在竹篮上系上绳子，篮子里再放一块石头，沉到靠岸不太深的地方，整个过程，张璇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朱牧。然后三人又去远处戏水，等待收获。
韩琪是个急性子，过不了一会儿又去看篮子，周天扬大叫道：“你别去看，惊动得鱼都不敢来了”
过了很久，范宇彬悄悄靠近，猛一拉绳，起码十多条小鱼，放进塑料袋，反复几次，收获颇丰。
太阳有些偏西了，他们上岸穿好衣服，提一袋子小鱼，准备回去学校。
朱牧和张璇走在前面，他小声问张璇道：“今天开心吗？”
“你们太会玩了”
“那我以后，天天带你去玩”
“好啊！不过，我要上课”张璇有些委屈。
“没事，上完课我再带你去玩”
张璇没有再回答，他反过来问朱牧：“你喜欢我什么？”
朱牧看了看天空：“你可爱，简单，让人有保护欲望，那你喜欢我什么？”还没等张璇回答，朱牧接着说：“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帅，哈哈”
张璇笑道：“我只知道你有才，没想到你不仅有才，而且皮厚”
“皮不厚行吗，里面包裹的都是才华，不然丢了怎么办”
说话间前面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朱牧紧张起来，那少的不就是胡婷吗？朱牧恍然大悟，她家就住在绿荫塘。她离开学校一年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发梢被染成黄色，穿一双高跟鞋，和学生时代已经完全两样。一步步走近，显然，胡婷也认出了他。可是胡婷始终低着头，没看她们一眼，和朱牧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眨巴了几下眼睛，鬼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朱牧内心是尴尬的，也是无辜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碰见，身边还站着张璇，真不巧。也许，胡婷也是这样想的吧！直到走过去见到韩琪，她们都开心地笑起来，朱牧远远地看着，只见他们比划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许是问问情况，也许是久别重逢的一种喜悦。
这是朱牧最后一次见胡婷，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后来也没有交集，可是那又怎样，被定格的第一封情书就是和胡婷有关。
回校的路上，问题来了，这一袋小鱼怎么处理？周天扬说：“要不一起去我三姨家，把它油炸了，吃了” ，大家立马一致通过，也许都是嘴馋，也许大家都想延续这样快乐的时光。
晚上，回到学校，大家各自散去，朱牧和张璇走在最后，来到小操场古树下。朱牧问：“小鱼好吃吗？”
“挺好，就是有点咸了”
朱牧坏笑道：“你真笨，其实我是问你，我是不是你的菜，我这道菜怎么样？”
张璇知道自己被耍，淡定说道：“你是牛肚菌炒香菇？”
“什么意思？”
张璇笑起来：“太滑了”
朱牧瞪大眼睛看着张璇，一直看着。张璇问道：“你看我干嘛？”
“你这才华不亚于我啊，我就说嘛，我们俩肯定是一家”
“谁跟你一家？我被你带坏的，我从来没跟男生出去过”
“这么说我是你的初恋咯”
张璇笑了笑没有回答。
……
就这样，聊着，直到很晚，才回去。她们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更别扯什么接吻睡觉，那都是所谓大人干的事。对朱牧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但是，这是一次约会不假，可它究竟算不算恋爱一场？朱牧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