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第二十章
离家后的生活平淡如水，却也是刘缈期待的光景。罗晋每天和时间赛跑，上班、练车，还挤出时间接刘缈回家，两人偶尔还会在夜幕的街边公园散步。
这样平淡的幸福刘缈不知盼了多久，现在终于过上这种日子，却时常觉得恍如一梦。莫名地就害怕失去，没有任何缘由。
时光如窗边过马，倏忽而已。春寒料峭，也不过半月，春意阑珊，前赴后继地揭开夏的面纱。
在这季节的更迭交替中，罗晋拿到了驾驶证，刘缈拿到毕业证。两个几乎同时“毕业”的人，拿着写满他们后半生前程的几片纸，去找父亲刘吉文。
刘缈的工作，早已落实好，当初让她上学的时候，刘吉文就托人在煤矿总局的指挥调度中心给刘缈安排了一份调度员的工作。这份工作说白了就是在监控室看井下瓦斯探头以及监控各煤区的气体浓度，并做好各项纪录。
而至于罗晋，刘吉文还没有想好。
“缈儿明天就可以去上班。罗晋你之前不就是煤车司机吗？怎么……”刘吉文欲言又止。
“我想和刘缈在一个单位上班。”罗晋的眼睛盯着沙发的一角，似乎要把它穿透。
“哦，也是，你们两个互相有个照应，这样，我打电话去问问，应该没有啥问题，只是你可能得等一两天。”
“好。”罗晋依旧低着头，眼睛无神的从沙发上移到地面。
常有凌看到后，眼睛不由得瞪了女婿两眼。
“你二哥和缈儿的工作都是你爸找人安排的，现在这人不好找啊，动不动就请客吃饭，买烟买酒，送钱的，这世道怎么成这样了？”常有凌扯着嗓子说道。
罗晋坐在哪里一声不吭，脸却涨得通红。这些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要钱就要钱，犯的着这么拐弯抹角。
刘缈看到罗晋非常不高兴，便站起来要走。
“爸妈，我们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说。”两人一出门，便是一顿争吵。
“你妈什么意思？不想找就直说，干嘛那么拐着弯说我。”
“哪有说你，你怎么这么敏感，再说找工作本来就是要花钱的，她说的也是实情。”
“她怎么不给你说，偏偏给我说。老子还不要他们找了，我自己找，明天就能上班。”罗晋说完甩袖离去。刘缈站在自家小区的院子里，气得眼泪长流。
楼上刘吉文对妻子刚才的那句话，也格外不满，认为她是有意刁难他闺女。
“昊杰是刘姓，我不分彼此，你倒分起你我了？”刘昊杰是常有凌前夫的孩子，也是刘姓，这么多年这个姓氏倒给了他们某种意义上的亲情。
“我怎么分了，我就说了句实话。”
“你说这个给谁听？让两个孩子回家吵架，然后再怪我？你做了好事还要惹一嘴骚气，还不如不做。”
“你看罗晋那怂样子，分明就是一脸不高兴，谁知道他妈又给他教了什么。”
“哎……”刘吉文无奈地走向阳台，看着窗外长叹一口气。楼下刘缈正躲在小区的花园里黯然伤神。
这边罗晋联系了之前工作的小煤矿，然后几个电话之后，竟找了一份在枣林村上一个小煤矿的运输工作。这来来回回得折腾近两个小时，本来想离得近，结果一赌气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懊悔、怨怼，让罗晋愈加烦闷，更可气地是刘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去了，整个城市的灯火绚烂夺目，似乎也让星光变得寂寥又黯淡。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刘缈提着一碗牛肉米粉回来了。
“我去书店看书了。我给你买了牛肉米粉，你快来吃吧。”刘缈放下手里的书，将米粉的袋子撑开，白色的塑料打包盒里瞬间飘出一股浓浓的香味，闻得罗晋一下就饿了。
他走过去，故意嘟着嘴，满脸的委屈像，看着刘缈，像是在撒娇求安慰。
“好了，快吃吧。”刘缈拉着罗晋的手，让他坐在饭桌前，自己则坐在罗晋的对面，看着他呼啦呼啦将粉和汤全都吃干喝尽。
“嗯，吃饱了就是爽。”罗晋吃完将饭盒往前一推，靠着椅背发出一声满足的慨叹。刘缈起身将盒子扔掉，擦了桌子，准备去洗漱。关于今天的事她不想再提起。
“缈儿，你先过来坐，别忙了，我有件事告诉你。”刘缈迟疑了一会儿，又走过来坐定。
“我找到工作了，待遇比之前好，咱们不用不求人了。只是有点远，可能我不能每天都回家。”
刘缈看着罗晋，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想离你近一点儿，可是也没办法，等有能力了再想办法也是一样的，况且我也相信你。”
刘缈又踯躅片刻说道：“你决定好了？”
罗晋重重地点点头。他也要把自己所有的犹疑全都丢掉，再远也不过两个小时车程，又不是远隔万水千山。
“你什么时候上班？”
“跟你一样，明天。”
“好！只希望我们越来越好。”
罗晋走过去，蹲下身，拉着刘缈的手说：“一定会的，我不会让你失望。”
刘缈微微笑着，将罗晋搂进自己的怀里。这一晚像是分别的前夜，两个人都被别离的笙箫深深感动，泪水在彼此脸上交融，渗进皮肤，分不出你我。
晨光熹微，罗晋早早起床，拿了件短袖，就离开了自己的家。刘缈看着罗晋坐上了一辆大货车，扬长而去。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罗晋已经去工作的事情，并说今天第一天上班，请爸爸送她一起去。刘吉文本来打算和女儿同去，好让别的同事知道这是他刘吉文的女儿。
长治煤矿集团矿务总局是柳林最大的煤矿企业。刘吉文是矿区部门经理，他坐上这个位置，用了整整二十年，排挤掉两位领他入门的师傅，舍弃自己的时间陪上层领导吃喝玩乐，如此才有这个经理的位置。
刘缈站在单位门口，等待自己的父亲。按理说今天她第一天上班应该去早一点，可是父亲却姗姗来迟。她看了看表，忍不住给父亲打了电话。
“你别急啊，今天你去就是先认识一下人，部门里可能会为你专门召开一次欢迎大会，你就想想怎么做自我介绍。”刘缈一听父亲怎么这么淡定，要看就八点半了，还不知道在哪里磨叽呢？转而又想到自我介绍，她很快想到卡耐基书中说要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第一印象，既不能让别人觉得你难以接近，又不能让别人感觉你这个人毫无特点。她想着如何才能让别人对她有好感，不至于对她这个新人区别对待。
八点四十分刘吉文才到单位门口，之后领着刘缈一起去指挥中心报道。
刚到指挥中心门口，就看到这个部门负责人沈梦桐站在办公室门口，像是专门在等谁，看到他们走近后，忙迎着一张笑脸。
“刘经理来了，这是您女儿刘缈吧？我已经让所有人都来参加今天早上的欢迎仪式了，昨晚夜班的人也在里面等着呢。”
“好！哦，刘缈，这是沈主任，以后你就是她手下的员工，好好工作、学习，不要让沈主任操心。”刘缈笑着朝沈主任笑了笑。
刘吉文先走近指挥中心，沈梦桐跟在右侧，刘缈跟在他们身后。诺大的指挥中心，一面墙壁上镶嵌着24块显示屏，上边分布着井下瓦斯的探头。显示屏正前方是一排大理石桌面的办公台，足有五米长，上面放着五台电脑，皮质的靠背椅，看起来很舒服。再往后是一个红木大型会议桌，其他的同事正站在会议桌前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刘经理和他的女儿刘缈。
“大家坐吧，我来看看大家的工作情况，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沈主任反映，我帮大家尽力解决。”刘吉文坐在略似长方形的会议桌的最右侧。最后他说了一些类似于领导慰问底下员工的冠冕堂皇的官话后，便说自己还有一个会议要开，随即向沈主任递了一个眼神，就离开了。
刘缈看着父亲走出了办公室，心里开始懊悔自己要父亲来送她上班这件事。这件事无形中，拉大了自己和别人的距离，让同事们觉得她是官二代。
“好了，下边咱们开会。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她是刘缈，大家欢迎。”低下响起窸窸窣窣、凌乱沉闷的掌声。
“刘缈，你来介绍下自己，和同事们都认识一下。”
刘缈看了沈主任一眼，随即站起来，一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紧张地，脸通红通红的。
“我是刘缈，大家多多指教。”她说完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低下又响起了零碎的掌声。
“这份工作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你们掌握着井下百十号人的性命，工作中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要在上班时间玩手机、看电影、刷淘宝，要是出了事情，你们谁都负担不起。刘缈刚来，可能都不懂，李毓菲你当刘缈的师傅，一周时间让她尽快熟悉所有业务。”
“好。”李毓菲笑着向刘缈点点头。
“好了，大家上班的好好上班，下班的赶快回家休息。刘缈你先上一周正常班，熟悉了之后再安排。”
办公室顿时响起一片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刘缈站起来跟着李毓菲走向工作台，其他下班的人，不知在后边说着什么，时不时响起一声轻蔑地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