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今年七十八了,身板还挺硬朗。劳碌了一辈子,闲不住,老了老了又给自己找了份事业:骑着电动三轮车,赶集摆摊卖土杂日用品。还别说,生意还挺好,每个月挣的赶上我上班的工资了。
老妈感概上了:唉,折腾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才找到个挣钱的营生。可惜干晚了……
老爸这一辈子,是不停点的折腾,从事过很多种营生,创业的经历非常丰富,老妈常把那些事当成笑话讲给我们听。可是在那些貌似荒唐可笑的故事背后,我看到的是一个精明能干却又生不逢时的农村人,艰难曲折的创业史;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为了一家妻儿老小的生计,绞尽脑汁不屈不挠的辛酸奋斗史!
老爸是一九四二年生人,初中没毕业就回乡务农了。因为帐算清楚,不久就在生产队当了会计。
老爸天生心灵手巧脑子活,对啥事都有好奇心。年轻力壮,学啥都快,生产队的技术活很快就都被他学会了:犁地撒种、辗麦扬场,样样活都拿得起,被大家公认为队里的”能行人”,再加上性格耿直胆子大,没过几年就被推举当队长了。
年轻的老爸见啥都学,对有技术含量的事特别感兴趣。管理一个生产队之余,他还跟村里盖房子的老师傅学会了木匠和垒墙盖房的泥瓦匠手艺。嫌当队长太木乱,两年后硬辞了队长的职务,进了副业组当组长。那时候农村盖房子的匠人到谁家干活都是被好吃好喝招待着,每天不但能拿到队里最高的工分,还能额外得五毛钱,是大家都羡慕的好工作。
后来,工厂在农村大批招工,老爸先把自己的指标给了弟弟,但后来年轻精干的老爸还是被招去当了临时工,老爸说那几年是他最舒服的工作。可惜后来工厂又裁员,爸因为工龄少了半年,被裁掉了。爸回到农村,又重操旧业,当他的泥瓦匠。
那之后,老爸和妈结了婚,相继有了姐姐、哥哥和我。生活的重担让他压力很大,生产队的劳动收入无法让我们吃饱穿暖,爸想尽办法增加收入来贴补家用。
听老妈说,爸先是看着生产队犁地用的铧尖子经常会碰到石头损坏,他就想着自己做铧尖子,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许多鸡蛋大的小碗,妈说那就是爸做了铧尖子置办的模具。可是他把那事想得太简单了,原材料、技术工艺,都不具备,折腾了两三个月,草草收场了。
后来,老爸又看人家外地人养蜂赚钱,就凑钱买了几箱蜜蜂。可是时机不对,秋天买的蜜蜂,转眼天就冷了,没有花蜜可采,还得买白糖来喂蜜蜂。最后蜜蜂死的死跑的跑,这次投资又是血本无归。
再后来,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了,爸又承包了村里十亩地。才开始不知深浅,承包金定得太高,一家人累死累活干了一年,打下的粮食还不够给村里交承包金的。
眼看着农村刨食只能吃饱肚子,手里还是没钱花,爸又动开了脑子。跟在西郊纺织厂上班的姑妈联系,低价买来工厂处理的包皮布,用架子车拉回来,根据布块的成色分类,以不同的价钱再转着村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我家在南山根儿,现在剩公交车到西郊也得两个多小时,而那时,爸天还没亮就拉着架子车,一步一步走着去,装好车就往回走,到晚上半夜才能到家。
这个生意好歹赚了点钱,自此后才有了做生意的本钱。
后来爸又做贩菜的生意,有一年贩了一卡车大葱,那年冬天,我们当地的大葱价格特别好,爸算是赚了一笔。
可是紧跟他又买了一车红萝卜,想着低买高卖又能赚钱,却没有想到人们日常对红萝卜的需求量比大葱少得多,眼看着天暖和了,剩下的一大半红萝卜开始出芽了,有点伤的还开始烂了,眼看着赚的钱又赔进去了,却无可奈何!
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有一尺多厚,爸贩了一大车白菜,人家送菜的车半夜才到,而且车开到村口嫌路难走,不进来了,爸妈和哥只好用架子车一趟一趟往回转运,后来:哥说把他累得都快吐血了。
爸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啥都愿意尝试一下。有段时期,到处有人散发那些小传单,爸看到有一种种子,说是种下后就能长成结满西红柿的树。一粒种子十几块钱,爸就四处去借,给人家寄去了钱,买了四粒种子。种下后象宝贝似地伺弄着,长出来的却是几根不知名的野草。
后来,银行鼓励贷款投资,爸和村里另外三个人贷款买了台制砖机,用水泥和炉渣制做空心砖。那时建筑上还大多用的是红砖,好不容易试制成功了大空心砖,却找不到销路。干了大半年,几个合伙人顶不住压力纷纷退出,爸无奈只好把机器卖掉了退还人家的投资款。
现在看来,爸的眼光是超前的,那种空心砖现在已经普遍用作框架高层建筑的填充砖,那个项目要是坚持下来,到现在,爸可真就发财了。
爸还卖过冰棍儿,在我五六岁时,记得有天晚上睡梦中被爸叫醒,爸端了半碗融化的冰棍水给我喝,好甜啊!
现在想来,那时爸是怎样的心情:天都黑了,冰棍儿还没卖完,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一整天的他,该多疲惫又失望……
到了八几年,眼看着做各种小生意收入不稳定,而我们都到了要花钱上学的时候,爸就把家里的二亩口粮田改为菜地,靠起早贪黑的种菜、卖菜来供我们上学。
爸这一生,为了谋生真是想尽了办法吃尽了苦头。这些年爸常说:现在的钱太好挣了,只要你肯动就能挣到钱。哪象以前,人人都没有钱,你挣谁的钱去?我要是晚生十年,绝对不会比谁差!
(字数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