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娅沉默地看着莫父指挥搬家公司的工人把那些从外面运进来的新旧家具一一摆好，看着这个家的布置越来越像家，越来越温馨，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

有些事纵然随时间而淡，每每提起时还是觉得难以承受，或爱，或恨，依然难以原谅，这是莫小娅对莫父的感觉。

两年多前，莫小娅还是那个莫小娅。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家，家，学校。

莫母除了经常与莫父吵闹，剩下的时间都花在莫小娅的身上，熬制各种营养汤，钻研各种菜式和嘱咐莫小娅好好学习。

当天性消极并患抑郁的莫母为莫父偷偷哭时，莫小娅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是莫母活着的理由了。所以莫小娅很乖巧，努力学习，完成自己，哦，不，莫母的愿望——考上A城一中。

她未来的学校莫母都规划了，莫小娅想，这没有什么不好，反正本没有目标，现在只要努力，让莫母舒心，就好。

临近中考的前两天，医院一通电话过来，大意是莫母遇车祸了，请家属尽快过去。

莫父不在家，莫小娅懵了，放下座机的话筒，一声不吭地，出门，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医院，才知，莫母走得这样急。

第二天，莫小娅就一身黑服送走了莫母，泪水已干涸，跪在莫母灵前，静静听着各方亲戚的哀哭声，莫小娅默念着莫母。

你那所谓为我好的愿望就要实现一半了，只要我考完几张卷子，你就不能等等？

不知你的丈夫会不会为你的离去难过，但你女儿的心像撕裂一般痛，有那么多人正在为你哭着，你就不能回来？

这时，莫小娅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拍了几下肩膀，但她一动不动，没有正眼看一下莫父，激烈的恨意翻滚着，莫父全然不知。

“小娅，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想让刘阿姨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你知道的……”

“不用商量，你喜欢就好”。莫小娅冷冷道。

“小娅，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好了，我已经听很多了，我理解及谅解，你放心”。接着一声摔门声。

莫小娅从莫母走的时候开始，已经不是那个莫小娅了，她觉得她从此应该为母亲代自己做主。

所以，两年前送走莫母后，莫小娅努力像没事发生一样去考那几张卷子，上A城一中就像莫母的遗愿一样，她轻易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只是不怎么高兴。

暑假后，开学来临。她要求莫父让她住宿，但这要求并不奏效，莫父坚决不同意，理由是莫小娅还小，莫父也需要女儿留在身边陪伴。

莫父莫母大概多年来都高估了莫小娅的乖巧，当要求被驳回时，莫小娅吼了一句。

“你找你的情人陪伴去，用得着我吗！”

莫父当场傻眼，不知是否恼羞成怒，一巴掌想呼莫小娅脸上，莫小娅恶狠狠地看着他，最终巴掌却没落下，停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莫小娅也就没有住宿了，而是变着法地气莫父，宁愿饿死也不吃莫父煮的饭，莫父只好给她钱，她很乐意接受，整天跟着那帮住校的好友在外面吃。天天准时上学，却几乎没有一天会准时回家。各种衣着也不再乖巧，装扮成熟，像要宣告什么。

两年里，莫小娅不再随遇而安，她变得倔强且独立，越来越顺着自己心意去活。但同时，她一直记着莫母的另一半心愿，就是考上C大，紧张的高三正在迫近，莫小娅宁愿整天留在课室也不回家。

内心深处，她不想也不敢面对真正的莫小娅，真正的莫小娅对这样的自己失望，对这样对莫父的行为于心不忍。

此时，那曾见过一面，在莫父的手机里出现过，莫小娅全程没有给过好脸看的刘阿姨带着一小男孩在家具搬完不久后进来了。

莫小娅突然克制不住，怒火窜上心头，对莫父道“我要住宿。”

“小娅，不要任性！”

“我说过，她搬进来，你喜欢就好。现在有人陪你了，恭喜你，还多了个儿子呢，我不碍你一家三口快活，我要住宿，当然也是我喜欢就好”。

啪！

莫小娅一心想着能多恶毒就多恶毒。这一下子，就真的结结实实挨一巴掌了。她心里狠狠地想着，为什么于心不忍，我没有错，错的是他，要一直一直在他面前做一个冷冷冰冰的铁人才是！

“你打我啊，我知道你早就想打我了。我告诉你，我妈她永远是我妈，你把外人装进来，我就没有家了。我就问你一句，我妈死的时候你人是不是在那女人怀里？”

莫小娅难过极了，难过得连“莫”这个姓都想不要了，颤抖着，好艰难才把这些词句咬清楚。

莫父红着眼睛，皱着眉，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正上着高二，自莫母走后无比叛逆的女儿，嘴上唤着“小娅”，但说不出话来。

莫小娅不管莫父和那对母子的反应，悲不能抑，摔上房门，捂着被子抽泣着，生怕发出声音，丢了底气。

第二天，在莫父的注视下，莫小娅晃着一身附带着铁环，环环相碰时哐当作响的皮衣，扎着高马尾，面无表情地拉着行李箱到学校宿舍去了，自以为无比张扬和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