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唐心回来的时候,屋里出奇安静。
她喊了声:“妈。”无人应答。
她屋里屋外查看了一番,龙玉兰竟然不在家。这么晚了,她去哪儿?唐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半。
她突然想到,今天姥姥下葬,做为女儿她要守夜。自己白天大闹一场,大舅妈家她是去不成了。
也许,她去哪个十字路口烧纸,为姥姥接魂。想到这,唐心心里发酸:她也挺可怜的,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妈妈了。
外面雨还在下着,唐心身上湿透了。她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正擦着头发,龙玉兰失魂落魄地闯进来,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妈,你去哪了?”
“我去给你送伞。”龙玉兰浑身上下滴着水。她像受到重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心,嘴唇青紫,打着哆嗦。
“伞呢?”奇怪,送伞的人不但自己淋透了,还丢了伞。
“唐心,你没事吧?”龙玉兰终于回魂,她没回答,却抓住唐心的手,紧张地问道。
唐心“噗嗤”一声笑了:“妈,我没事,我看有事的是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说完,不由分说,把她推进卫生间。
龙玉兰连连回头,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放弃了。她眼里的光忽地熄灭了,转为一片黯淡。
唐心敛起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她盯着卫生间的门陷入沉思。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零五分。
深夜。
“砰砰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唐心和龙玉兰穿着睡衣,从两个卧室出来。龙玉兰的表情如临大敌,唐心却一脸平静。
她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唐心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哪位是唐心?”警*察出示工作证,开口问道。
龙玉兰突然抓紧唐心的手,唐心感觉到她手心湿乎乎的,整个人却在瑟瑟发抖。
“我是。”唐心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指控你谋杀龙鹏飞。”警*察面无表情,例行公事地说道。
“龙鹏飞?他怎么了?”唐心问道。龙玉兰的手抓她更紧了,像是要把她的手指捏断。
“他怎么样了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去局里说清楚。”警*察面无表情。
“唐心。”龙玉兰眼圈含泪,绝望地喊道。
“妈,我没事。我没有,你相信我。”唐心安慰她。
龙玉兰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带走唐心,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崩溃了,她捂住嘴,嚎啕大哭。
“唐心,今天晚上九点,你在哪?做什么?”
“龙鹏飞约我去护城河边老柳树见面,我到的时候正好九点。等了他二十分钟,他没去,我就回来了。”
“只有这些吗?”
“就这些。”唐心迎上警*察的目光,沉着应对。
“你们俩关系怎么样?”
“一般。”
“不是这样吧?听说你今天还打了他?”
“那是他先动手的,我是自卫。”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唐心猛冲过来,上来一顿又打又挠,嘴里骂骂咧咧:“唐心,你这个灾星。鹏飞要是醒不过来,你给他偿命。”
唐心躲闪不及,白皙的左脸生生被大舅妈指甲划了一大道口子,渗出星星点点血珠来。她忍着痛,用手臂挡住大舅妈疯了一般的攻击。
一个警*察上前想把她给拉开,她叫喊着不肯撒手。两个警*察合力,才把她拖走。
唐心沉思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再进来时,不再横眉冷对,态度有所缓合:“唐心,有人来自首。你可以走了。”
唐心的心突然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谁来自首?”
“你母亲,龙玉兰。”警*察回答得干脆利落,每个字却敲打在唐心心上,敲得她心惊肉跳。
唐心当场呆住,母亲回来时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浮现,一切的反常都有了答案。
“不,我母亲她不会杀龙鹏飞的。”唐心肯定地说。
“龙鹏飞没死。他因为溺水,现在正在抢救。”警*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唐心,仔细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我也希望他早点醒过来,还我母亲清白。”唐心看着警察的眼冷冷反击。
“我能见我母亲吗?”一提到母亲,唐心语气软了下来。
“你母亲是嫌疑人,按规定任何人都不能见她,除了律师。”
唐心走出来,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上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仿佛洞悉一切。
唐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起电话,语气难掩疲惫:“如深,你认识厉害的律师吗?”
莫如深和律师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赶到的。他一接到唐心的电话,立即联系了最擅长打刑事案件官司的何问律师,两个人半夜驾车出发,第一时间出现在唐心面前。
唐心没想到他会亲自来,看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寻求让她安心的庇护。
莫如深受宠若惊,唐心一向克制,少有示弱的时候。
他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慰:“别担心,有我。”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许是出于嫉妒,见不得人家亲昵,何问大煞风景地干咳了两声。
唐心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不好意思地松开莫如深,把事情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何问三十多岁,深灰色西裤,白色短袖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年纪虽轻,却是一副经验老成的模样。
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老莫,你去护城河边查一查,看看周围有没有不容易注意到的监控。唐心去医院打听下,龙鹏飞现在什么情况。我去见你母亲 。”说完,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聘请律师合同,让唐心签字。
唐心看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爽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问的目光对上莫如深的,赞赏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跟莫如深一起,他对这儿不熟悉。”唐心脸上透出一抹绯红。
这一幕看傻了莫如深。何问则捂住心脏,直呼:“受不了,我被虐了。”他那搞笑的模样,惹得莫如深上来轻轻给了他一拳。
这欢快的气氛缓解了了唐心对母亲的担心。她突然明白何问与莫如深交情匪浅,他是故意想法子打消她的疑虑。
更何况,唐心把目光投向莫如深,他在自己身边,她就有了底气,去面对一切,好的,不好的,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唐心坐上莫如深的车,刚要出发,莫如深发现唐心一绺头发挡住她的侧脸。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把那绺碍眼的头发别到她耳后。唐心往旁边闪了下。
莫如深仔细一看,她白皙的脸上一道十公分长的醒目划痕,结了暗紫色的痂。
他的眼里升腾起怒火:“怎么弄的?”
“大舅妈挠的。”
莫如深咬牙切齿说道:“我想到他们对你做的事,希望龙鹏飞永远不要醒过来。”
唐心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以前我也这么想,现在不了。我希望他醒过来。他醒了,才能证明我妈是清白的。 ”
“你相信你母亲?”没有谋杀他?后半句莫如深怕触动唐心心事,没说出口。
“我相信她不会杀人。”唐心十二分笃定。
二人去医院侧面打探一番,了解到事情经过。
昨天晚上下雨,有路人在老柳树那,发现龙鹏飞浮在护城河水面上。也是他命大,被救上来还有轻微呼吸。路人打了120,把他送到医院急救,现在还没苏醒。
“怎么会这样?!”唐心一脸凝重。
“唐心,你怎么了?”莫如深关切地询问道。
“如深,我对警察说谎了。我告诉警察昨天晚上我没见过龙鹏飞。其实,我见过他。”唐心看着他,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清水。
“是你把他推到河里的?”莫如深凝视着她的眼,语调一如平常。
唐心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他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疯了一样骂我,还一个劲地抱我。我躲他,他一不小心掉河里。我把他捞起来,送到岸边。看他清醒了些,我才回家的。”
莫如深了然地点了点头:“唐心,我相信你。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警察说谎?”
“我怕……”唐心咬了咬嘴唇,眼里升腾起一层水雾,“他万一死了,我说不清楚。我没想到,妈妈会去自首。她是为了我。”
莫如深凝视着唐心,唐心也凝视着他。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唐心与莫如深,开车来到河边。他们从老柳树附近,步行找起,沿途哪安装监控。一直走到唐心家家楼下,却一无所获。
唐心原本指望找到监控,能帮母亲洗脱嫌疑。现在连这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愁云里。
莫如深给她打气:“你母亲给你送伞,她不知道你去老柳树那。她可能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我们兵分两路,你往老柳树那个方向,我去相反方向。这次去两侧店铺打听下,说不定会有发现。”
唐心点了点头,心中重新燃起新的希望。
一个多小时以后,二人在唐心家楼下碰头。太阳火辣辣地释放着热量,人们都把自己藏在家里。唐心垂头丧气,莫如深比她好不到哪里,白衬衫后背都湿透了。
正在这里,莫如深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他一脸凝重。
唐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盯着他。他缓缓开口:“龙鹏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