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搬家的时候,从抽屉里掉出一部手机。“啪”的一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没有裂痕,但满是灰尘。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黑色,上半部分是一片小小的屏幕,下半部分是凸起的按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按一下它便会播报一声,声音毫无感情。
妈妈从一旁走过来,说了句给你外婆吧。这才想起来,这是妈妈几年前九十九块钱买的老年机。
那时妈妈刚开始她的小生意,忙的时候总听不到手机铃声,时间一长就收到很多的抱怨,于是她便想到了老年机。
妈妈去手机店时,它安静的躺在玻璃柜台里。或许是因为价格,妈妈一眼便相中了它,当即便付了钱带走。一改往日买东西货比三家,磨磨蹭蹭的风格。
我和妹妹不到一天便摸清了它里面所有的路数,只觉得无聊。但碍于我们并没有其它的消遣方式,所以里面的拍照功能便成了我们唯一的乐趣。
我们用它拍了很多张模糊的照片,那时候并不在意角度,美丑。咔嚓一声,画面就定格了。老年机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声音大,妈妈也就图它这一点。把手机换成它以后,即使很忙的时候妈妈也能准确地找到手机的位置并迅速接起电话。于是手机铃声《开心的蘑菇》便在我和妹妹的嘴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有了它,妈妈的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铺子和手机铃声一样热闹。
可惜好景不长,我和妹妹还没有完全接纳它,它就被替代了。妈妈很快又买了新的手机,淘汰它的原因是充电不方便,可我总觉着这个理由太过简单。
老年机有它们专门的充电器。每次充电时,需从它背面将长方形的电池扣下来,夹到充电器上,当充电器有规律的亮起蓝光便表示正在充电。
晚上关灯以后充电器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像只一闪一闪的蓝蝴蝶。半夜突然惊醒时看到亮着的光会觉着莫名心安。
当住在山上的外公说他需要一部新的手机时妈妈便毫不犹豫的把它移交给了外公。 此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它的身影。后来,外公病了,医生说要静养。他嫌铃声太响,吵得他心慌。于是老年机又回到了妈妈手里。之后,抽屉便成了它长久的归宿。它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时光穿透它的身体。
好几次,我听到街上传来手机换盆,换剪子、换菜刀…”的吆喝声时,我都蠢蠢欲动,想拿着它去换。但每次,都会被妈妈拒绝,她总说留着给外婆。
外公去世后,外婆总是一个人。妈妈觉得她有必要和我们保持联系,就把教会外婆使用手机的任务派发给我和妹妹。
我们把要求降低到只教会外婆怎样拨打电话,但在同样的操作重复了几次之后,外婆仍是不好意思的望着我们,我们便也决定放弃。
她用手指笨拙的戳着手机上的按键,甚至都没能让这部老年机发出声音。搬了三次家后,受疫情的影响,妈妈的生意变得不温不火,勉强能够维持我们的开销。
没人的时候,她就搬条凳子坐着,一张一张的翻看我和妹妹拍的照片。关于她的部分,很多都是正在忙碌的背影,唯一一张正脸也是系着围裙在给别人结账
这部老年机,跟着我们搬了四次家。每一次,它都被匆匆忙忙地丢进角落。终于,最后一次时,它不再沉默,于是它从抽屉掉到了地上。
虽然这时我和妹妹都有了自己的手机,但我们仍不愿放弃老年机里的大头照。于是我们把它带去了手机店,好在师傅手艺不错,还是让它重新亮了起来。
我和妹妹几乎是把手机从师傅手里抢过来,迫不及待地把照片调了出来,生怕晚了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
看着小小屏幕里的两张大大的笑脸,我心惊了一下,时间竟过得那样快。
回家以后我找了一个透明的塑封袋把它装了进去,希望那些记忆被永久封存。
这台老年机像我们家的时间博物馆,它比我们更记得时光,更记得岁月。而那些绵长又盛大的回忆,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空格里,不用担心会被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