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悲哀总是多于喜乐。我早该明白的。他若真的记得我，何至于我见他后那么多日，他都不曾来找我。
－－－－－－－－－－－－－－－－－－-李雪
走出来的时候，整个耳朵嗡嗡地响，跟耳鸣似的。迎面吹来的凉风，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夜空中繁星闪烁，我就一边哼着歌，一边踢着正步，潇洒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眼看快到家前面的路口了，突然后面一只手猛然地掐住我的脖子，我被他们死死地拽着，不能动弹。想用力，手却被人死死地锁住。
“臭婊子，你刚才不是挺有能耐的吗？联起伙来耍我？”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刚才那堆猥琐男。
黄毛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他妈不办了你？”
旁边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笑：“大哥，这丫头长的不错啊，你别那么大火气。”
黄毛突然咧开嘴，色迷迷地冲我说：“是啊，哥哥今天上火了，没办法，妹妹就帮哥哥一把？”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我狠狠地瞪着他：“无耻，你要是敢动我，明天我一定找人废了你们，我兄弟就在后面。”
“哈哈哈，我好害怕也，你现在就废了我呀，要不然，我就，我就……”
旁边的人起哄：“玩老鹰抓小鸡。”
然后我心虚地想，妈的，今天真倒霉，落单了。怎么办？
我这个弱女子面对一堆猥琐流氓，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正当小鹿乱撞的时候，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干什么，报警了！”
然后那群王八蛋回头看。
天，我的英雄终于来了，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看到了小白脸。
他握着电话说，我报警了。
然后那群王八蛋面面相觑，说：“走，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我挣脱之后，冲着那群孙子的逃跑的背影，捡了块砖头扔过去。
“是你？”
我满心欢喜地望着小白脸：“真是患难见真情。”
小白脸依旧是一张冷冻的脸，说：“你这个人，要你不要鬼混，幸好我及时出现。”
“谢谢你啊，对了，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游荡？”
他说：“奶奶的胃病又犯了，我出来给她买药。”
我沉浸在劫难重生的喜悦中，和小白脸踢着正步快乐地前行。
此时的夜风吹得我裙摆飞扬，我突然问小白脸：“你肚子饿不饿？”
他摇头，缄默。
我肚子好饿，你背我好不好？
我恬不知耻地问他。
他面无表情，片刻后低声道：“好吧。”
我蹭的一下，就爬上了他的后背。
小白脸面目清秀，却清瘦的很，我感觉瘦骨嶙峋，便关心起来：“你那么瘦，一定是学习操的心多了。”
他呵呵地说：“谢谢你的关心。”
回到家，奶奶躺在床上，我立刻从我屋子里的柜子里翻出药，对小白脸说：“以后去我柜子里寻就够了，不用跑远门。我这里留了一些”
然后倒了一杯白开水，说：“这是之前准备好的，就是担心奶奶的胃病发作，防患于未然。”
小白脸说：“没想到，你这么有心。”
奶奶服过药后，就倒头睡去。
小白脸说：“其实，你并不坏。”
我说：“谢谢。”
“今晚，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
我突然觉得小白脸变了，至少在我面前并非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他关心地问：“那这几天你不是会有危险？”
我笑着说：“我每天都有危险，不是这几天。”
我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不知道今天敞开心扉和小白脸说了那么多话，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毕竟不想无端地牵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进来。
我说：“小白脸，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三好学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突然站起来，说：“为什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
随后，他走出房间，拉我到他房里。我问：“你想干什么？”
他递过来一张体检单，说：“你看看。”
我好奇地看着上面红色的字，前一秒还若无其事，可是下一刻整个世界都瞬间崩塌了一样，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盯着桌上的病例。两个字特别鲜艳地扎进视野里：晚期。
那时，我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似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我想跑去看奶奶，可是被小白脸拦住，我说：“滚，你和我奶奶相处才几天。”
他表情难过地对我说：“老人家睡了，你不要去打扰好不好，还是想想你自己，你是她在世界上所剩无几的亲人。你还希望她难过吗？”
我说：“不行。我要去救我奶奶。”
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看到化验报告后还是懦弱地哭出声来。
是的，她是我的亲人，是我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奶奶。
我突然意识到生命如此脆弱如此残忍地在我生命里上演。
眼泪一直止不住流，又担心会影响到奶奶休息，就用力地捂住嘴。
我含着眼泪问：“那怎么办？”
小白脸摇摇头。
是啊，家里只剩下我们。
我问：“爸爸知道吗？”
小白脸也摇摇头。
一晚上，我都没有睡。
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我就辗转反侧，或许自己，想一直清醒下去。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第二天，奶奶很早起来，而我已经做好了早饭。
电饭煲地煲好了粥和稀饭。
从街上又买来的馒头，油条，豆浆。
奶奶脸色苍白，惊讶的语气，声音微弱：“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看见奶奶头上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突然感到胸口特别沉闷，难过地说不出话，我的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
她慈祥地说：“李雪，这些粗活都应该由奶奶做，你好好学习就是了。
从小到她，她对我很少这样和蔼可亲。
在没有母亲的陪伴下成长，是她抚育我长大。
可惜我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她经常骂我是废物，以往我觉得菜的味道重了或是没有入味，只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她就立刻开始骂：“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挑剔，你吃我的，住我的。”
然后喋喋不休，老人说话总是喜欢旧事重提，直到我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直到我摔门而出，头也不回。
我想像她那一张失望又愤怒的脸，就格外开心。
忘了是哪一次，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和她吵了起来，她走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可是当我意识到也许再没有机会和她争吵的时候，我的心如同刀割一样，像注满了各种酸涩。难过地堵住喉咙，发不出声。
奶奶，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
她目光温和地注视我，问，你怎么了？
然后长叹一声，说，好了，奶奶再也不问难你了。
听到为难那两个字，我真的就不由自主地哭出来，我说：“你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啊？”
她一愣，说：“怎么会，我的孙女最棒了。”
这是她头一次夸我，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下子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小白脸走出房间，看见这一幕，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说：“奶奶，以后我一定听话，一定好好地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我永远陪着你。”
她笑了，旋即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傻丫头，奶奶怎么能陪你一辈子、”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泛黄，布满血丝。
过了很久，她说，好了，快吃早饭吧，别凉了。
我没有询问奶奶的病情，只是背后问小白脸，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白脸说，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奶奶倒在地上。
地上有一张化验单。
后来他扶老人家坐在沙发上，老人家醒转过来，说家里的药还有吗？
然后他就出门为奶奶去药店抓药。
小白脸幸福多了，毕竟他和奶奶才相处不到一段时间，可是我呢，她陪伴了我十几年。
她恨我，怨我，骂我，打我，可是却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和一日三餐，不曾让我缺衣少食餐风露宿。
她是唯一一个为我洗衣做饭的人，连我母亲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如今，她生命快走到尽头，我也深刻地认识到了人生无常。
午饭后，我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他在外地出差了很久，几乎是隔几个月才回来一次。
电话里，他语气沉重说，我知道了。
然后就挂了。
一个星期以后，叔叔他们一家就回来了。
家里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
夜里一家人商量着老人的病情。‘
我就出门买一些水果。可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父亲和他们吵了起来。
父亲说：“老二，李家就我和你，这么多年，我看你在外做生意，老人也从来不曾让你负担过，这个节骨眼，你能不能拿出一点来，为了咱妈。”
我叔叔的妻子就是我婶婶站起来，指着父亲说：“好，家里的房子你住着。我们每个月也寄来生活费，老人是有退休费的人，她每个月的钱哪里去了，我们何尝又沾过一点光，你这样说不公平。”
叔叔很为难，皱着眉叹气。
“现在不是分彼此的时候，也不是计较往日情分的时候，现在咱妈病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和我说这个有意义吗？”
婶婶说话的声音尖锐起来：“是啊，你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你知道现在砸一大笔钱，救她，她又能不能治愈康复，到时候万一人财两空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办？”父亲指着婶婶，气的脸通红：“老二，你说句话。”
婶婶冷笑一声：“大哥，我们家的环境你是知道的，这不，老人还有套房子吗，你卖了不就成了。”
“那是留给我女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