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离魂斜倚在桃花树上,泼墨长发松散地垂于腰间,此人半阖眼皮正在小憩。
树下,舞剑的少女,招式简单而狠辣。
风吹来,男子一头墨发飞扬,月白色长袍猎猎生风。
微睁眼,他的唇角轻含着一抹笑,眉宇间多了几分邪魅。
那张本就妖孽的脸,此刻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离魂轻轻抬手,花瓣以极快的速度汇合在一起,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晕。手一挥,光晕幻化为利剑以诡异的速度冲向那少女。
少女微愣,下意识用剑去挡,已然来不及。
惊慌失措的一瞬,入鼻一阵桃花的清香,她被人带离了树下。
她回头,那本该在树上的嫡仙男子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
来不及收回惊慌的目光,她低头颤颤地喊了句:“师父。”
只有她知道,那看似清冷绝色的人是有多么的残忍。
离魂静静地站着,桃花花瓣散落一地,飘于他手,化作废泥。
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雪落,你在走神。”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雪落还未来得及回答。
离魂一挥手,一股巨大的力就将她猛地弹开,狠狠地撞在了树上。
她忍着胸腔传来的阵阵疼痛,跪于地面。俯下身子道:“咳咳,师父,徒儿知错了。”
那人眨眼间便来到她的身侧,微抬指勾起了她的下巴,露出了勾人心魄的笑容:“哦?雪落错在哪里?”
雪落别过头。
哪怕过了许久,她也不能适应师父这亦仙亦妖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气。
少女轻开口道:“雪落,错在不该在练功时想别的事情。”额前的发丝挡了她的视线,她甚至不敢抬头对视那双眼睛。
师父虽是在笑,可那笑意未达的眼底分明是冰冷一片。
头顶传来了一句冷哼,男人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四周碎落开来:“落儿心中所想,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啊?”
雪落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又似乎突然失了力气一般辩解道:“师父,落儿没有。”
呵。”身体被人拥住,离落低头埋于她的肩侧,不顾她微微地颤抖。
温热的呼吸声落于她耳侧,她只觉自己心头滚烫。
男子薄唇轻吐,却字字残忍:“落儿,别怪为师没提醒你,情字之于你,碰不得。”
雪落几不可闻地点点头,来不及收回的眼泪缓缓滑落。
她闭了眼,收回了泄露在外的情绪。
何若要相思。
也好,那份绮念的爱恋他并不知。
她的师父,高高在上的做自己就好。
离魂站起身来,恢复了那副遗世独立的模样,他笑道:“落儿,莫要辜负师父一片苦心。”
这场虚情假意,到底是谁先入了戏?
雪落如此想着,凄然地笑了。
雪落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自己的姓名。
三年前,她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离魂。
那个绝色的男子对她轻轻一笑,伸出手说:“雪落,你终于醒了。来,师父带你回家。”
他说她是杀人时遭了算计失了记忆。
他说她叫雪落,是他一手培养的顶尖杀手,亦是他曾经最得意的徒弟。
他还说他叫离魂。
他说的,她都肯信。
离魂说她根基尽毁,不可使用内力修炼。他教她用毒,手法多诡异。他为她自创招式,路数简单一招致命。
他将她培养的战无不胜。
这世间,恐怕除了她深藏不露的师父,无人能抵挡住她的杀戮。
只因为离魂的那句:“落儿,我只信你。”她就心甘情愿为他双手染满鲜血,背负一世罪孽。
她也不想杀人。
那一条条人命,通通葬送于自己的手中。那些临死之人的狰狞表情,是她日日夜夜的噩梦。
可那是师父的命令。
自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苍茫大雪转眼便落满了山林,一夕之间,满目雪白,寒意逼人。
雪色美艳,掩盖了这世间的黑暗和肮脏。
暖玉阁内。
香炉四起,炭火于阁内烧的旺盛。灰烬之味,添了几分颓迷。
离魂倚在狐皮塌上,手中执一杯玉酒,举手投足间,透着淡淡的疏离。
清冽的声音自白裘后传来:“落儿,练了有些时日了,该去试试成效了。”
对面,是低头倒酒的雪落。
她的纤手一顿,随之轻轻颌首:“是,师父。这次任务是?”
离魂未抬头,修长的指沾了水,于桌上写下一字:“梦。”
字迹堙灭,空留一片水渍。
雪落对着离魂行了礼,很快消失在了屋内。
随着那房门开合的间隙,飘进了几片雪花。他伸出手接过,注视着那躺在掌心久久不化的雪花,无奈地摇头:“来不及了吗?”
三日后,雪落回到暖玉阁复命。
此刻,江湖一片混乱。
江南梦家武林盟主梦谭已遭人暗杀。
月光映在屋内少女的脸上,泛着银色的光。
到处是尸体,入眼处全是血腥的红色。地上死不瞑目的人,明明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可她的心脏却无端地抽痛起来。
她似乎看到了师父。
那人依旧是一双冰冷的眸,望向她的方向,让她如芒在背。
雪落的整个身子,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从骨子里散发出一阵阵的寒意。
没错,那是恐惧。
师父的眼神太过冰凉,就如同,是来自炼狱般的阎王一般,让人从脚底直到头皮,都生出了一股可怕的畏惧感。
就在这一刻,离魂忽而扬手,那人的刀锋一转,突然手持短刃朝自己的方向刺来。
黑暗又瞬间袭击她的脑海,她听到很多她曾经杀过的人朝她涌上来。
他们狰狞着脸,嘴里恶狠狠地喊着:“拿命来,拿命来……”
不要,不要!”雪落猛然间坐起身。她摸了摸脸上冰冷的泪,瞬间瘫软在床上。
原来,只是一个梦。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却要背负着如此多的命债。
如何,不怕?
如今连师父,都是想要她命的人吗?
雪落无力地垂下头,摇头苦笑。
如果师父想要的,是她这条命。
她给。
暗夜里,雪落身着黑色紧身衣轻盈地穿梭在屋顶。几步到了小楼上方,她轻轻地掀开瓦片,俯身看着屋中熟睡的人,吹下了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