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婆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这副模样。
最突出的当然是她的头,除了头顶部分几绺头发在岁月中慢慢变白之外,余外都是白而发亮的头皮。如果你看得再仔细一点,会看到一些或浓或淡的瘢痕。
其次便是嘴巴。她的嘴巴呈“O”形,很难合拢,露出里面残存的几颗牙齿以及发红的牙槽。一开口说话就漏风,再加上沙哑的音色,没多少人愿意听她说话。
祖母是为数不多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她说的话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数落儿媳妇的种种不是。
“她真的是头懒猪,早上睡到八点多,都不高兴起床给儿子做顿早饭!”
“她真的是笨,连件衣服都洗不干净,还要我重新给我儿子洗过,也不知道娶来干嘛?”
“当年要不是家里穷,怎么会娶这么个傻婆娘呢!”
祖母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让她坐下说。
有时候她也会谈起早逝的丈夫。
“这么早就走了,把这么一家子人丢给我,命苦啊!”
有时候悲从中来,说着说着便哽咽了。然后惆怅地透过门望着不远处的西山。那里有他丈夫的墓。祖母这时候也就叹口气,陪着她望向西山。那里只有层层幽绿的树,远天一片素净。
村里许多孩子看见癞头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便会远远地走开。包括她的孙子阿勇。
她在那里叫唤“阿勇,阿勇。”
阿勇一边制止小伙伴们的笑,一边推着他们往前走。
我心里也很害怕她,觉得她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可她要来我家,我没地躲。
有时候她和祖母都无话可聊的时候,便会说起我,拿我和她家的孙子比较。嘴巴里“咿咿呀呀”地问我些问题。
我听不明白,也就咕咕哝哝地应付一通,不过态度倒是端正。
有一次,是春天的一个午后,下着蒙蒙的细雨,村子里很安静,狗蹲在屋檐下半睁半闭着眼。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有拐杖触地的声音,“笃笃笃”,越来越近。
我对奶奶说:“准是她来了。”
没多久,真的出现在门口,她没有打伞,几绺头发都雾湿了,绽出细密的雨珠,正咧开嘴笑着。等走到屋子里,慢慢地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
是炒熟的蚕豆,还有一丝热气。
自此之后,她便经常送一些东西来,有她外甥给她捎来的大苹果,有自己做好的清凉糕。
有时候路过她家门口,她看见我来了,便朝我招招手,嘴里轻声叫我。然后朝屋子里媳妇房间看看,偷偷地将一包吃的给我。
我却还嫌它们不干净,所以并未表现出多大热情。
祖母也会回送一些给她,但她每次都指指自己的牙,摇摇头。
......
她愈发得老了,来串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一次,母亲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吗?最近村里死了不少老人。那个癞头婆也走了?”
“癞头婆?......怎么走的?”
“自己喝了草甘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