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初恋不懂爱情，但初恋却令人刻骨铭心。程志刚的初恋发生在大学时代，女友的名字叫许兰。虽然两人分手十多年了，自己也早已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梁惠娟，程志刚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许兰，不自觉地追忆起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程志刚上大三那年的植树节，和一个叫许兰的大二学妹擦出了火花。许兰长得柔弱娇小，她拖着一捆树苗吃力地往山上走，远远落在班级同学们的后面。程志刚一向怜香惜玉，拉着她的树苗说，把树苗给我吧，我帮你带上山去。许兰没有松手，有气无力地连说谢谢不用。那声音嗡嗡嘤嘤，细如蚊鸣。程志刚说，瞧你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快给我吧。他稍一用力，许兰竟哎哟一声摔倒了。

程志刚调侃说，你可真是比林黛玉还弱不禁风，林黛玉的平方啊。许兰爬起来，见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脱口而出，你是贾宝玉的立方。听到一片起哄声，许兰才发觉自己这句话没经过大脑，让这帮坏小子捡了便宜。羞愤之下爆发出一股蛮力，拖着树苗跌跌撞撞火速逃离。

谁知这尴尬的一幕竟成了他们甜蜜恋爱的开端。有了爱情的调剂，他们的大学生活过得充实而美好。离开校园各自进入职场，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小别胜新婚，别有一幸福滋味。

与许兰合租的同事叫梁惠娟，一个月之后两人就从室友升级为闺蜜，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许兰在梁惠娟面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她把自己和程志刚的恋爱，全面无死角地毫无保留地说给梁惠娟听。

许兰也许没听说过防火防盗防闺蜜这样的警告，也不知道有的闺蜜其实是塑料姐妹花。梁惠娟总是听许兰说男友程志刚多么优秀多么完美，还是一个会疼人的暖男，对她是多么关怀多么体贴，酸得梁惠娟口水直流。

以前她和男朋友好的时候左耳听右耳出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她和男朋友吵架闹分手，再听许兰讲她的爱情故事，就觉得她在是在嘲笑自己，心中渐生反感。而许兰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没有留意梁惠娟的情绪变化。这天在许兰和程志刚约会回来后，换衣洗漱一直在哼着歌，梁惠娟突然想验证一下，许兰和程志刚真有像她说的那样幸福吗？

她对许兰说，周末我们去爬山吧。许兰身体较弱，不喜欢这类耗费体力的运动。梁惠娟笑着说，咱们都带上男朋友，你爬不动了，让程志刚背你啊。你看韩剧里，男主背着女主的画面，多浪漫啊。程志刚对你那么好，他背过你吗？

许兰说，我好手好脚的，干嘛要人背啊？梁惠娟说，这你不懂了吧，这叫浪漫，这叫情调！没有浪漫没有情调，那还算谈恋爱？这话叫许兰不爽，自己和程志刚爱得如火如荼，怎么不算恋爱？许兰问，那你说我和志刚算什么？梁惠娟说，只能算是相好吧。许兰更不爽了，在她老家这相好一词是指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人，气呼呼说你们才是相好呢。

当许兰和程志刚说要去爬山时，把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就你还想爬山？啊不过，你去爬山，那可叫名副其实的爬山啊，肚皮朝地脊背朝天，爬呀爬呀。说着张牙舞爪在地板上爬起来。许兰气得举起粉嫩的拳头去手打程志刚坚实的后背，说，我爬不动了，你来背我呀。

程志刚不笑了，站起来大声叫道你说什么？我背你爬山？你长没长脑子？你是两岁呀还是三岁呀？就算我能背得动，你这山爬得有意义吗？不去不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许兰撒娇说，哎呀你就去嘛，我都答应惠娟了。程志刚说，你答应你就去吧，反正我没答应。许兰软磨硬泡都不行，哭也不行。程志刚立刻从暖男变成了直男。

第一次听许兰抱怨男友，梁惠娟开心地笑了，说，你所谓的爱不过如此嘛。什么爱不爱的，什么暖男直男，完全取决于他的需求和心情，女人啊，总是被动的那个啊。

许兰和程志刚冷战了一周才和好，其间还幸亏梁惠娟两头做工作。有人说不仅抽烟喝酒会上瘾，夫妻或恋人吵架也会上瘾。许兰和程志刚从此以后，经常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小事吵架。比如两人去吃麻辣烫，从前都会照顾对方的口味，现在他们只照顾自己的口味，最后都吃了一肚子的气，以后也不再去吃麻辣烫了。就连每周末的幽会，也没有了以往的期待和欢娱。

没有想到美好的爱情如此短命，许兰哭着对梁惠娟说他不爱我了，梁惠娟就去找程志刚来哄哄许兰，程志刚说许兰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说我能一辈子都把她抱在怀里吗？尽管梁惠娟极力为他们调和，却将两个人越调越生疏。后来许兰和程志刚分手了，分手之后她就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回老家了。再后来，梁惠娟和程志刚结婚了。

时间啊，它不管人类的悲欢离合，自顾自向前奔跑，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一天，程志刚下班刚走出公司大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上前问他，请问您是程志刚吗？听到肯定的回答后，男孩说我叫许成，我妈妈是许兰。您还记得许兰吗？

许兰？我当然记得。程志刚脱口而出。每每午夜梦回，许兰都会从他的心灵深处袅袅走来，撩拨他记忆的神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和许兰之间没有什么大问题啊，怎么就分手了呢？更没想到，许兰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梁惠娟还说她没有生育能力呢。

程志刚问，你妈还好吗？许成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外婆带大的。我没有户口，外婆让我来找您给解决户口问题。

找我解决户口问题？程志刚问，我怎么给你解决啊？你得去找你的爸爸啊。许成说，外婆说，您就是我的爸爸。

啊？程志刚惊诧莫名，说孩子，爸爸可不是随便叫的。许成说，我没随便叫，我有照片作证。说着将一张照片递给程志刚。照片上，许兰小鸟依人地依偎在程志刚胸前，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程志刚问，你真的是许兰亲生的？许成被问恼了，说你爱信不信，要不是因为落户口，我才不想找你呢。程志刚没有计较许成的态度，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妈妈什么也没跟我说呀。许成哼了一声小声嘟囔说，是你不要妈妈的。

程志刚问谁送你来这里的。许成说是舅舅。程志刚向周围看了一眼又问他在哪呢？许成说他走了。程志刚说落户口要做亲子鉴定，你肯做吗？许成痛快地说做呗。鉴定结果许成果然是程志刚的儿子。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啊，因为梁惠娟的原因，程志刚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如今十岁的儿子从天而降，真是天可怜见啊。

梁惠娟见到许成吓了一跳，这孩子长得太像许兰了。当得知这就是许兰和程志刚的孩子时，她叫道，你们！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太卑鄙了！当得知程志刚并不知情，许兰也已经不在了，她沉默了。结婚十多年未能给丈夫生下一男半女，一向强势的她不但再也强不起来了，还越来越卑微。如今，丈夫事先一点沟通都没有，就把许兰的儿子带回家，那潜台词就是，这孩子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都得接受。

一番犹豫之后梁惠娟还是做出了反抗，她说，男孩子叛逆性强，我怕他惹事。程志刚说，他一个小孩子能惹什么事？梁惠娟说，后妈难当啊。再说，谁知他外婆给他灌输了些什么呢？

梁惠娟对许兰其实是心存愧疚的，许兰和程志刚之间并没有原则上的问题，恋人情侣之间斗嘴吵架也很平常。但是梁惠娟在调和的过程中，有意将两方的言辞添油加醋，从而加剧了二人的矛盾。

最后促使程志刚和许兰分手的决定性因素，是梁惠娟说的许兰是很难生育的难孕体质。这不是她编造的，是许兰亲口告诉她的。许兰因为月经不正常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是难孕体质，怀孕的几率非常小。

每个男人都有传宗接代的使命感，但是他们又没有子宫，这个使命只有依靠女人替他们完成，所以他们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是拒之千里的。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梁惠娟曾为前男友打过胎，和程志刚结婚后却一直没有怀孕。去医院看医生后才知道，正是因为那次打胎后，没能抗住前男友的软磨硬泡导致宫腔感染，自己却成了那个不能生育的人。

女人啊，成也子宫败也子宫，梁惠娟无奈接纳了许成。从此，她的噩梦开始了。

一天，梁惠娟洗完澡回到卧室，刚要上床，突然看见床上一只黑色大蜘蛛在爬。她吓得一声尖叫坐在地上。正在书房看书的程志刚闻声跑进卧室，原来是一只蜘蛛，他轻描淡写地说，唉呀，一只蜘蛛而已。

之后不久又有一天，梁惠娟钻进被窝刚躺下，突然感觉身下有一个凉嗖嗖软乎乎滑溜溜的东西，她伸手一摸，吓得她一声妈没叫出来，就晕过去了。

程志刚掀开被窝一看，也吓了一跳，原来是一条小花蛇。被窝里怎么会有蛇？他戴上手套将蛇拎到卫生间仔细一看，原来是条玩具蛇。程志刚明白了，一定是许成的恶作剧。他气冲冲去质问许成，这蛇是不是你放的？为什么这么做？许成说，我讨厌她，她害死了我妈妈。

程志刚说，梁阿姨对你那么好，你差点把她吓死，快去跟梁阿姨道歉。许成说，她是第三者，她害死了我妈妈，应该是她跟我道歉。程志刚说，你妈妈的死和梁阿姨没有关系。她不是第三者，她是在你妈妈离开后才和我交往的。许成说，我就知道你和她是一伙的，你们合伙害死了我妈妈。这个家我不要呆了。说着就跑了出去。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程志刚追出去连许成的影子也没看见，以为他肯定是去外婆家了。第二天一早给外婆打电话，才知道许成并没去外婆家。程志刚把许成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家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刚想休息休息，却听妻子梁惠娟不停地唠叨，说许成是个没教养的小坏种、小混蛋，长大也不可能出息成一个好人。

程志刚越听越生气，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他也够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妈妈，好不容易找到爸爸，在这里却没有家的感觉。假如他是你的孩子，你会这么对他吗？

一句话说到了梁惠娟的痛处，她嚎啕大哭起来，说我没能给你生个孩子，已经十恶不赦了，怎敢慢待你儿子？你也看到了，我好吃好喝好穿好戴地伺候他，他是怎么对我的？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好了。说着就起来收拾衣服也要出走的意思。

程志刚夺过她手里的衣服扔进衣柜，说你可别给我添乱了。这么些年你没生孩子我有怪罪你吗？如今许兰的孩子来投奔我们，是给了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都应该善待这个孩子，才对得起她啊。

程志刚说着眼圈都红了，梁惠娟听出了程志刚的弦外之音，认为她才是造成许兰悲剧的罪魁祸首。她刚想怒怼他你不是也嫌许兰太矫情吗，话还未出口恰巧许成的外婆打来电话，说许成在一个同学家里，叫他不要担心。第二天程志刚去接许成，顺便去看望了许成外婆。

外婆看外孙找到亲生父亲，心里非常高兴。她说，当年赵兰发现自己怀孕去医院要打掉他，但医生看她身体太弱不给她做，她就想回家补养补养身体后再去做。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腹中的小东西一天天长大，当赵兰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沉睡的母性突然被唤醒了，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母亲说你带着孩子不好嫁人的。她拍拍隆起的肚子说，我有他的陪伴就够了。不幸的是，在许成四岁那年，赵兰身患重病，去世前嘱咐母亲不要去找程志刚。但孩子没有户口办不了身份证，一个黑户在当今社会是寸步难行，所以才让他去找父亲。

怀着对许兰母子的愧疚，程志刚想加倍弥补亏欠许成的父爱，因而对许成的任性和顽劣疏于管教。这可苦了梁惠娟。

一天，梁惠娟上班时，总觉得身上有小虫子在咬她，去卫生间脱了衣服仔细察看，捉到两只小蚂蚁。起初她没在意，可接连几天，无论穿哪件衣服，都有蚂蚁咬她。她断定，这些蚂蚁一定是许成放上去的。

晚上她跟程志刚告状，程志刚也觉得这许成有点过分，但还是怪梁惠娟小题大做，说几只蚂蚁而已嘛。为了安抚妻子，他还是过去批评许成，说梁阿姨照顾你吃吃喝喝，给你洗洗涮涮，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许成不服，大叫道，凭什么说蚂蚁是我放的？你们这是诬陷！程志刚一拍桌子，说不是你还能有谁？如果再有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成哭哭啼啼地说，妈妈妈妈，你看到了吧，他们都欺负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呀，呜呜呜！哭得程志刚心软，忙安抚说，行了别哭了，快写作业吧。说着掏出十元钱递过去说，明天去买点好吃的吧。

梁惠娟气得和程志刚吵，说你还给他钱，是奖励他再接再励是吗？程志刚说，你怎么越来越鼠腹鸡肠了？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吗？梁惠娟说，不是我容不下一个孩子，是这个家容不下我了，我走。说着拉过皮箱收拾衣服。程志刚说看看看又来了，你跟一个没妈的孩子计较什么呀？

这样的日子梁惠娟也受够了，她想到离婚。回娘家住了一段日子之后，她又改主意了。如果自己离开那个家意味着自己的失败，不是正中那个小坏蛋的心意？不行！我梁惠娟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再说，败给一个小毛孩子，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她想得更多的是离开程志刚后的生活，一个人过？她害怕孤独终老，再找一个男人？这种半路夫妻幸福的概率实在太低了。想来想去，她不能离开程志刚，因为她太爱这个男人了。想当年为了得到他，她花了很多心思，来之不易，自然不能轻易放弃。还有就是，中年得子忘乎所以，也是人之常情吧，应该理解他，不是说理解万岁吗？

想到这里，梁惠娟心情渐好，她又想到，许成不会永远呆在家里做电灯泡，以他的学习成绩，考上大学肯定没问题，他上了大学，就等于离开了这个家，到那时，这个家不还是她和程志刚的二人世界吗？

两周后，程志刚来接她，说都两个礼拜了，气也该消了吧？虽然没有丝毫歉意，他能来接她，梁惠娟已经很满足了，就借坡下驴，说我能跟一个孩子生真气吗？跟着程志刚回去了。许成放学回来看见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乐得直拍手，叫道，哇，这么多好吃的，伸手就要抓。程志刚拦住说快谢谢阿姨，许成听而不闻，看都不看梁惠娟。梁惠娟大度地笑笑说，一家人谢什么呀，快去洗洗手吃饭吧。

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吃着晚饭，表面看起来是幸福的三口之家，实则各怀心腹事。梁惠娟离家的这十多天，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父子俩靠泡面外卖度日，家里脏得堪比猪窝，脏衣服脏袜子扔处到处都是。这时父子俩才意识到梁惠娟的不可或缺性。于是父子俩达成共识，把梁惠娟接回来。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许成吵着不想去补习班，想要出去玩玩。程志刚说不行，就快中考了，要抓紧学习。梁惠娟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孩子太可怜了，连周末也给剥夺了。程志刚问许成，你能不能保证，缺席一天的补习班，照样拿好成绩？

许成昂头挺胸，大声说能。于是一家三口去到郊外的一个自然公园游玩，先爬山，下山后野炊，吃完饭又去后划船。

由于爬山出了一身汗，程志刚说身上粘乎乎太难受，要下水游泳洗澡。他叮嘱梁惠娟和许成好好划船注意安全，就脱掉衣服跳进水里畅游起来。

程志刚越游越远，许成无聊，将手伸进水里撩水玩，梁惠娟问许成会不会游泳，许成说不会。梁惠娟热情地说我们把船划到岸边我来教你，许成冷冷地说不学。梁惠娟说，学会游泳多好啊，不仅锻炼身体，还多一项救生技能，万一在水上遇险……突然许成大叫一声我不学！你就是不盼着我好吧？梁惠娟被吓了一跳，热脸贴个冷屁股，她突然想教训教训这个傲慢的小坏蛋。

梁惠娟猛在站起来摇摆一下身体，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许成吓了一跳，吼道你要干嘛，吓死我了。梁惠娟说，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许成大声说不能，我为什么要好好跟你说话？

梁惠娟说，我天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就这么对我？许成吼道，我就这么对你了，怎么样？梁惠娟将船桨抵住一侧船边猛一用力，差点把小船弄翻，许成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许成吓坏了，一边拼力扒住船边，一边喊爸爸救命啊！爸爸快来救我啊！梁惠娟说，你爸爸那么远他根本听不见，你怎么不喊我来救你啊？自从你来到我家，我家就被你搞得鸡飞狗跳，我对你哪点不好了？你对我连句人话都没有。

许成扒着船边想往上爬，可是脚没处蹬，怎么也爬不上来，渐渐地双手也没了力气，生死关头无奈服软，说阿姨救我。梁惠娟说，我为什么要救你？救了你继续祸害我的家？淹死你算了。许成实在支持不住，手一松，扑通没了影，挣扎着露出头来，呛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梁惠娟伸出船桨给他抓住，但并不往船上拉。眼看自己就要被淹死了，许成只好认错说，阿姨我错了，你救救我吧，我快不行了。梁惠娟拉过船桨，伸出双手将许成拎上船来。

许成缩作一团浑身发抖，梁惠娟的心也软了，拿毛巾给他擦脸擦头发。要给他脱湿衣服时，却被他一扭身拒绝了。梁惠娟扳过他的肩膀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别犟了孩子，穿湿衣服是要生病的。

给许成脱下了湿衣服把他的上身擦干，又给他披了一条浴巾，叫他自己把内裤脱掉。许成顺从地脱掉内裤，把浴巾围在腰间。梁惠娟把许成的内裤洗干净晾在船头，把船划向岸边。上岸到商业区给许成买了一条内裤和一件T恤让他换上。

看许成乖顺不再蛮横，梁惠娟说，当年你妈和你爸爸分手，我确实有责任，我本意是在他们俩之间调和矛盾，可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我只恨我能力有限。过去的事不能回头，咱们只能活在当下是不是？你想让我不好过，那你和你爸爸就会好过吗？现在正是你人生的关键时期，你不把宝贵精力用在学习上，而用来对付我，你除了能得到一点见不得光的快感，还能得到什么？就算你能说服你爸爸跟我离婚再给你娶一个后妈，你敢保证她能像我这样照顾你们父子俩吗？

此后许成对梁惠娟的态度虽然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再也没搞恶作剧。一晃几年过去了，许成上了大学，家里又恢复了程志刚和梁惠娟的二人世界。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何尔蒙枯竭了，二人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激情，从恩爱夫妻变成了同居室友。

而许成自从上了大学，很少主动给父亲打电话，偶尔打个电话，也是和父亲要钱。程志刚给他打电话，他不是不接，就是说不上几句就匆匆挂断。程志刚整天闷闷不乐，每个月他最快乐的一天就是接到许成向他要钱的电话。

四年后，程志刚这唯一的快乐也没有了，因为许成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不需要父亲的钱了。再后来许成说他外派出国，节假日也不回来了，程志刚好几年也见不到儿子一面。

突然有一天，程志刚早上起来，大声叫着许兰，我的袜子呢？梁惠娟以为他又做梦了，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说我跟你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她！程志刚一脸无辜说，你踹我干什么呀？

梁惠娟问你刚才在叫谁呀？程志刚说我在叫你呀。梁惠娟说我是谁呀？程志刚笑笑说，你是许兰呗，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梁惠娟又踹了他一脚，说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程志刚只顾躲闪，没有回答。梁惠娟再一看程志刚眼神呆滞，表情木然，她立刻紧张起来，忙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被确诊为老年痴呆。

梁惠娟不解，说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痴呆了呢？医生解释说，这是突发性痴呆，与脑血管病变有关。梁惠娟把程志刚生病的消息打电话告诉许成，许成说自己暂时不能回国，阿姨辛苦你了，就挂了电话。

以后的所有日子，程志刚一直把照料他的梁惠娟当许兰，直到他去世。梁惠娟委屈极了，程志刚的真爱还是许兰，自己这一生真是错付了。

而许成的做法更让梁惠娟崩溃，他要让父亲和母亲许兰合葬。梁惠娟说，我才是他合法的妻子啊。许成说，阿姨，我父亲把他的有生之年都给了你，你应该知足了啊。

知足？这叫什么话？梁惠娟据理力争，自古都夫妻才能合葬，你爸和你妈不是夫妻，不能合葬。许成说，如果没有你插足，我爸和我妈就是夫妻，我们一家三口就不会骨肉分离。

这话真是扎心啊，梁惠娟想说，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照顾你和你爸爸你只字不提，却抓着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不放，你还有良心吗？可是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回到空荡荡的家，梁惠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打发以后无聊的日子。她真想追随程志刚西去，和他生同衾死同穴，但是现在他身边睡着许兰，自己注定是一个孤魂野鬼了。此时她才反思，难道当年自己做错了？不该从许兰手里抢来程志刚？她问自己，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人生可以重来，我不会伤害闺蜜，去爱程志刚吧？

但是，不是说爱是无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