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祭 风清扬 原创
黄昏时分，太阳已经稍稍西斜，即将坠入沉沉的暮霭之中，黑暗来袭，人们等待着的唯有黎明 ，而黎明之光必将到来。
1
下班后，我独自走在寂寞的林荫道上，孤独的我除去一身疲惫别无所有。影子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他的身体被落日余晖拉得长长的，看上去有些怪诞。我在前，他在后，向来如此。
“最近还好吗？”他突然问我。
我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还好，还是老样子，虽然没死，却已到了半死不活的边缘。”
“不会吧？这么严重?”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
“差不多吧，我指的是精神状态，肉体的老化无伤大雅，毕竟谁都会死去。但是精神若老了，那可就真的是老了。”我语气沉重地说道。
“奥……”影子点了点头，沉默了一小会儿，他接着问我，“何以至此?”
“我一直都很孤独，也许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很孤独。当然，享受孤独也是一种很美妙的过程。就像……化学反应一样。当我看到铁丝在氧气中燃烧的时候，我想，能够享受孤独的生命就该如此，尽情地燃烧，喷射出耀眼的白光。可是……”我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影子追问道。
“可是，有时候人真的很矛盾，心里极度渴望着孤独，行为上却一心做着逃离。因为想找个人倾诉，找了好多年还是没找到。于是终于作罢，开始一心在心上结茧，期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时刻的到来。”我说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你的朋友呢？难道他们都不倾听你的心声吗？”影子疑惑地问我。
“呵，朋友，他们大多都已成家，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老婆孩子的事。想聊也聊不到一块去。他们谈论的话题大多数是我所厌倦了的。而我所关注的亦是他们漠不关心的。你知道，爱情一旦过了保质期便会发酸，何况他们已然步入的婚姻这块墓茔。这样的朋友如何能聊到一块去?以前我天真地以为人生得一两个知己便算幸事，如今看来，能遇一知音已算奢侈。”我说完，无奈地苦笑起来。
“所以，这也是你直到现在还保持单身的理由？”影子问道。
“嗯，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的不是我不愿意分出心来爱一个女孩，而是我实在没那么多时间，以前我觉得爱情是一个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可是到了现在我觉得爱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生命中没有谁离不开谁，缺少了爱情也死不了。只不过会相应地多承受些寂寞的煎熬。何况两个人一旦步入了爱情的坟墓，随之而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会于不知不觉中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慢慢地打磨成平庸的模样 。而我害怕平庸，你知道，我穷尽一生去努力，只是为了摆脱它套在我脖颈上的铁链。所以我必须忍受孤独的煎熬。”我说完，轻轻地吐了口气。
“嗯，人生就是一场独舞，即便台下没有一个观众，你也要奋力地旋转跳跃。因为没有观众，你便是自己的观众 。人活着，是活给自己看的，而不是别人。可是现在很多人都活颠倒了。他们将台下的观众也拉上了自己的舞台，让他们起舞，而自己则悄悄退到幕后。这样的人其实活得其实挺悲哀的。”影子说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说话，沉默着向前走去，他也不再开口，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2
走着走着，我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弯下身子蹲在那里。
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小小的尸体，是一只小鸟的尸体。它有着一身漂亮的浅绿色的羽毛。它闭着眼睛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它的尸体已渐渐冰凉。
“它死了。”我抬起头来注视着站在我面前的影子的眼睛失落地说道，仿佛是在叙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它总会死的。不管它活了多久，总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也包括你自己。为此，你不必过于悲伤。”影子安慰着我。
我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将它的尸体放置于我的掌心，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它的那身美丽的羽毛。
“可是它的羽毛是那么美，最终却归于污浊的泥土，太可惜了！它曾经是那么自由，它曾拥抱过蓝天，也曾亲吻过白云。可最后还不是坠入泥土中。”我伤感地对影子说道。
“你不觉得它已经获得永生了吗？”影子笑着问我。
“永生?”
“嗯，对呀！”
“世上可有获得过永生的鸟吗？”
“有啊，比如凤凰。”
“凤凰只是传说中的鸟。”我说。
“有传说不也挺美好的嘛！这只鸟虽然已经死去，但我相信它的灵魂已然获得了永生。它也真正拥有了自由，从此摆脱了肉体的桎梏。它的肉体虽然坠入泥土之中，但是灵魂却得到了飞升。这不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影子说完 ，微笑着看着我。
“那人类呢？人类的灵魂也能获得永生吗？”我问影子。
“当然！飞鸟可以，人类也可以。”影子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道。
“可是，我的肉体与精神却承受着来自于生活的煎熬。”我说完痛苦地垂下了头。
“没有经历过炼狱般的折磨 ，无法到达永生的彼岸，生活尽管残酷，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正如凤凰若不经历烈火焚身的折磨，怎么能够涅槃重生？所以，你必须得受，无法逃避，别无选择。这是劫，而你要渡劫。”影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但愿如此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这只飞鸟一样，一生都在用力振动翅膀努力翱翔，我无法做到停止扇动翅膀，因为我觉得身边有蓝天白云的陪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是，你也知道，不停地扇动翅膀很累，确实很累。这往往引起下面站在树枝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嘲讽。它们期待着我的坠落，期待着我出洋相。可是我就不！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舞动翅膀，那也是我坠入泥土中死去的时候。”我说完，低头默然注视着这只小鸟的尸体。
“把它埋了吧，它终将属于泥土。”影子向我提议道。
“好的。”我点头同意道。
于是我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抛了一个小坑，轻轻地将它的尸体置于里面。然后在里面丢了几粒向日葵的种子后轻轻地将泥土盖上。
埋好之后我站了起来，对影子说道：“我在埋它的地方撒下了向日葵的种子。它是自由的飞鸟，而向日葵也是自由之花，因为它的脸永远朝着太阳绽放。向日葵借助与它死去的肉体所提供的营养尽情地绽放，而飞鸟所追求的自由亦在向日葵身上得到了延续。今年的仲夏到来时，这里定然热烈绽放着金灿灿的向日葵。”
“嗯，是的。”影子点头同意道。
“今天我为一只死去的飞鸟举行祭奠，若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也死去的时候，我希望葬我的那个人也能在我的坟茔上撒下一颗橡树的种子。”我目光注视着远方即将坠入西山的通红的落日说道。
“为什么是一颗橡树的种子?”影子疑惑地问我。
“因为橡树是生命之树，它永远孤独而优秀地站立在寂寞的荒原之上，就像我的一生一样。待果实成熟时，便会洒落满地的橡子为即将进入冬眠的松鼠提供越冬的食物。”我注视着影子发亮的黑色眼睛淡淡地解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