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记忆里最初的模样,已经很模糊,时间总是让保存在脑海里的东西一圈一圈地模糊掉。但关于儿时爸爸的轮廓是那么清晰,那是,一个很高大的超人。
一、最初的模样
当我回想起童年里面的爸爸时,总是有一片摇荡的水光,一晃一晃的。小时候家里还很穷,住的还是瓦房,总记得每天晚上洗澡要走一段路去打水回来,那时候我和姐姐、弟弟,就是那样屁颠屁颠跟着爸爸的身后,爸爸夏天就穿一件白色背心,杏黄色的宽短裤,也许是那时候太小太矮只能看见爸爸的腿,所以总是回忆不起那时爸爸年轻的模样。装水回来的路上,爸爸两手分别提着慢慢的两桶,我们姐弟几个就提着半桶水跟在身后。他总是时不时回头看一下我们,怕我们跌倒,他一回头水桶的水随着摇晃洒出些许,一路都是水迹。我瞧着爸爸桶里的水,水光飘荡,煞是好看,而今想来,也许那晚的月光真是极好极好的。这便是记忆里里爸爸最初的模样,提着满满两桶水的高大的背影。
爸爸是中学老师,我和弟弟还没读书那会,晚上总是跟着爸爸去晚修,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便期待着自己变成那些穿着校服的大人。爸爸嫌我们麻烦的时候便把让我们站在课室外面自个玩,坐在窗口的学生总是来逗我们,我们就一个劲地开怀大笑了。小孩子笑点特别低,这个事实是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因为太小不能上学,我和弟弟不止一次站在课室门口偷偷看爸爸,然而我并不记得那时候爸爸是怎么教书,我只记得和弟弟站在课室门口的感觉,张望着那些聚集在一个教室的学生,白炽灯下哗哗的写字声,如今想想也许那时候,我就在感悟“青春”这个词语,而在经历的时候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还不及门口的张望。
那时候爸爸给我测身高的时候总是以他的肚脐眼为界线,我和弟弟便总是时不时跑到爸爸跟前对比,差一点,再差一点,过了, 然后呢,像所有人一样达到目标以后就没有然后了。再回首的时候,爸爸已经开始变矮,而我已经可以和爸爸勾肩搭背,那个像超人一样把我放在脖子上到处飞的超人就这样伴随着我的长高而变“矮”了。在往后的成长路上,青春年少的岁月里,当拥有了友情,看到了懵懂的爱情,爸爸好像就只是爸爸,没有要好的关系,没有很多的交流。爸爸与我,好像就只剩下亲人这样的关系而已,我会缠着妈妈讲许多学校的事情,爸爸坐在另一边看着报纸,我想他是听见了的。从我十二岁外出住校念书开始,回家的时间很少,和爸爸的话也很少,尽管一进门总是高兴喊一声“爸爸”,爸爸也总是笑逐颜开地应承,妈妈负责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管理我们在学校的伙食费、学习成绩、日常用品,妈妈好像承包了一切,爸爸好像从来都没有管过,尽管我从来不觉得爸爸是不爱我们的,但是爸爸真的很少参与着我们的生活。
二、后来
慢慢地,我真的长大了,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大人了,我的爸爸他来不及等观察他年轻褪去的变化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我开始凝练自己的情感,认真关注爸爸时,他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当年浓密的头发如今稀疏,露出光洁的额头,脸庞也不是儿时印象中白净的模样,伏在书桌前备课时总是喜欢弓起背来。他老了,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任由时间无情的磨砂。他变了,变得爱唠叨,但我不敢再像年少时不耐烦;他变了,他变得像强迫症一般总是一定要求我们做这做那;他变了,他变得像所有中老年人一样忘这忘那;他变了,他变得喜欢到处与老朋友喝茶聊天,甚少在家;他变了,他由一位寡言的父亲,变成了妈妈时常抱怨不在家的男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父亲就是这样,拥有了无数缺点的一个大人,不是超人,不是榜样。
大二放寒假回家那天,下了车陡然感到寒气逼人,家乡总是比市区要低几度,离家还有二十分钟的小路要走,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轮子硌着有有些石子的地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异常清晰。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便看到爸爸站在树下摩托车旁边,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爸爸的样子是那么清晰,他笑起来时眼睛变得很小很小。在冷冬阳光里的他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他背后的天空很蓝很蓝。我问爸爸怎么在那,他说他算到差不多时间就出来等我。爸爸没有老,至少爱没有老。
如今,我们二十几的孩子了,爸爸每次回来还是像儿时一般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带回来给我们姐弟,一瓶饮料、几个糖果、几包饼干;每次回家,他还是会亲切走过来抚摸你的头;他还是像我们儿时一样讲那些他说过无数遍、我们可以倒背如流的神话故事。我的爸爸,他没有变,在岁月流逝所有人都在变的时候,他还是像曾经一样爱着我们,重复地爱着我们这些不会长大的孩子,就像他重复的那些无数习惯。
父爱是什么?是当你觉得自己是大人了,而他还当你是孩子。父爱是什么?是岁月里的平淡无语,永恒的脉脉温情。他是一个连爱你都不会说,但是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爱你的人,他有一个名字,叫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