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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先生,何许人也?
高高的个子,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笑起来,眼睛全挤在一起,由直线直接变为弧线,由于慢先生干事情总比别人慢一拍,于是工作同事、街坊邻居都叫他“慢先生”,慢先生的称号由此而来。
今年慢先生即将六十岁了,和老伴退休在家。孩子已经工作,孙子也不在身边,两人倒也闲的自在。
清晨熹微,慢先生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朝着东方淡淡的一抹鱼肚白伸伸懒腰,到公园里跟着老伙伴们练练太极,就连练太极他都要比别人慢一拍。练完太极跟同伴们一一寒暄挥手再见后,他还要绕着公园再慢跑两圈,然后再慢悠悠的散步回家,这时妻子已经把早饭准备好,等着他回家吃饭嘞!
慢先生在退休后爱上了喝茶,烫茶杯,沏茶叶,一步一步做的有板有眼,兴冲冲地打电话邀请朋友朋友们过来聊天喝茶,却被朋友们笑着一个一个推掉了,慢先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按理说这些老伙伴们退休后时间应该挺宽裕的,怎么都闲不下来?最后他给老朋友老李打电话:
喂!老李,我这刚买的毛尖茶,过来喝茶吧……
忙什么忙啊?!再忙连个喝茶的时间都没有?
恩……咱哥俩好久没见面了……
行,那好,老李,下次……你一定要来。
“啪”一声,慢先生的心如同被放下的电话一般往下坠,最后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一股若有若无的忧愁浮上心头,刚刚听完老朋友这两天的行程安排,时间挤得满满的,他有些纳闷:既然都已经退休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呢?
转眼间,慢先生的六十大寿到了,妻子早早地就给儿子儿媳打完电话,让他们早些回来。太阳慵懒的将光芒洒向大地,整个房间都沐浴在灿灿的阳光与温暖之中。慢先生早早地跑完步赶回家,妻子也大清早的起来在厨房里忙活。慢先生几次进去帮忙,都因为洗菜速度慢被妻子赶了出来,慢先生无奈的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看了起来,墙上的钟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这宁静的空间里这声音显得尤其响亮,一声一声敲击在慢先生的耳膜上,荡起阵阵涟漪。慢先生坐不住了,只好起来将妻子已经打扫过的房间重新打扫一遍,他打扫的格外细致,将地上的碎头发一根一根地捏起,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似一面反光的镜子,又跑去包了两个红包,心里想着等孙子孙女回来的时候要发给他们。
这样想着,慢先生的眼睛不自觉的又弯成了一道弧线。
还没到中午,慢先生早已下楼,向着远处张望。陆陆续续的,两个孩子在慢先生的期盼中回来了。慢先生一手牵着孙子,一手牵着孙女,笑眯眯的走在最前方,儿子和儿媳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讨论公司的事务。
慢先生本想拉着孙子孙女好好地聊聊天,刚到家,两个小家伙便被儿媳赶去了书房写辅导班布置地作业。儿子拿出手提电脑,双手在键盘上快速而又连续的击打,听得慢先生心头没有来由的一阵乱。怏怏的等到吃饭时间,慢先生赶紧跑到书房把孙子孙女拉了出来。餐桌上,儿子儿媳的电话不停地响,慢先生知道他们忙,也就没有再去打扰他们,他不停的给孙子孙女夹菜,而孙子孙女专注于电视上的动画片,面前的饭菜已经凉了,却根本没有动几口。看着这种情况慢先生向孙女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过了半晌,才怔怔的缩回手,将菜放到了自己的碗中。
吃完饭,慢先生想留孙子孙女在家里玩两天,却被儿媳告知下午还有辅导班。慢先生想挽留的话硬生生的吞在了肚子里。他和妻子一直将儿子一家送到马路边,目送他们开车离去。天空太阳正烈,似一枚硕大的钻石,将其光芒反射到各处,反射到慢先生的眼中,慢先生只觉得眼被太阳刺得生疼,看着愈行愈远的车在直线尽头微缩成一个小黑点,慢先生慢慢低下头,伴随着空中一声缓缓地叹息。
回来路上,慢先生和妻子走到小区门口拐弯处,看见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小学生迎面走来,慢先生刚想上前嘱咐一下,却在那刹那突然挣脱开妻子的手,快速地向前跑去。伴随着重重的一声闷响,时间在那时凝固了。妻子疑惑,震惊,惊愕,接着瞬间地泪流满面,惊惶无措,而那位小学生呆呆的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他只知道他被一阵猛力拽到一旁然后跌倒了。而在不远处,他的粉身碎骨的手机身上不知何时绽放了点点红色蕊瓣。旁边,耀眼的红色液体在太阳下闪动着摄魄人心的光泽。慢先生,就是这样静静地,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的血,沾染了摔倒的摩托车,喷溅到正在打电话的摩托车主身上……
惊惶害怕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慢先生仰望着天空,突然觉得阳光不知何时已变的如此柔和,确是异常的红,红的发亮。天空似乎变小了呢,那抹苍蓝在慢慢消逝。
到了医院,曼先生被送往了急救室,慢先生的妻子呆呆的坐在手术室外面,就这样过了许久,才想起给儿子打电话,谁知,一连打了好几个,那边一直提示忙音,她再也忍不住了,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经过一场大手术,慢先生渐渐康复起来,这天,他坐在病床上,看着屋外晕染的天,还有那朦朦胧胧的太阳,总觉得这天,这太阳,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呢,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慢先生也说不出来。
出了院,慢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打太极,跑步,喝茶……只是,他很少跟老朋友和儿子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