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路上都会遇到很多乞丐,脏、危险、落魄是对他们共同的印象,谁也不会想去了解他们到底拥有过怎样的人生吧!
某一天,我跟姐妹小Q,决定去近距离接触一下他们的生活。
我们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一点好奇心,偶尔想了解不同人的生活,想和各式的人聊聊天。
上午10:40,我到达约定的地方,从地铁出站,转身就发现了他——我们要找的乞丐。
我曾在上海的圣诞夜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和两个乞丐相谈甚欢,小姑娘打扮乖巧,一个人,乞丐是一眼辨认的那种,他们言谈自在,欢声笑语。
小Q说她曾在秀水看到一个乞丐跟老外用英语交流自如,顿时觉得自己英文白念了。
我也考虑过,或许今天找不到乞丐,或许我没有勇气上前,但事实比想象的要顺利。
我们的目标一身塑料袋行头,头戴白色塑料袋,身上裹了两个户外垃圾桶用的那种特别大的黑塑料袋,席地而坐,并且,他在——读报纸。
他一边读,一边自言自语,也不时往一旁吐口唾沫。我们望了半天,终于豁出去决定上前。在他面前停下好半天,他没有理会,我们望着他散落满地的报纸终于开了腔,好多的报纸啊!搭讪成功,话题就这么聊开了。
他对我们并没有太多排斥,只是看我们对报纸感兴趣,猜我们是学新闻的大学生。我们硬着头皮说是。他于是很认真地问我们新闻具体怎么分类,是不是有记者这样专门的一个专业?然后开始给我们讲他的报纸。
我终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远远望见时,我以为他只是铺几张报纸在身边而已,我以为他拿着报纸念出声是在搞怪,我也曾怀疑他是否真的识字。但很快我就幻灭了,他不但识字,还阅读广泛,记忆力好,不时纠正我的“语误”,让我时常产生情何以堪的感觉。
他手边的报纸分别是:《参考消息》、《新京报》、《京华时报》,他还给这三份报纸排了序,他最喜欢的是《参考消息》,说它比较权威,而《新京报》对他来说又比《京华时报》好一点。
他说,每天都买这三份报纸,全翻一遍,不存,随手扔,第二天再买。感兴趣的新闻,他就多看几遍,还不时跟我们探讨一下。
他爱评论,絮絮叨叨,但是吐字不清,还常在每句话后面加个类似于口头禅的“呀么嘿”,远观或者暂时围观的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所以会有人以为他就是一疯子。看我们两个姑娘一本正经有说有笑的跟一乞丐聊天,不时有路人驻足围观。乞丐坐着,我们蹲着,偶尔累了,他就把报纸给我们,让我们也坐下。
看我们侃侃而谈,有个围观的姑娘插进来发问,不知是出于何意,姑娘说:你是什么学历?博士?我瞬间又幻灭了,心想那姑娘要有多恨博士才能这么说。
不过,乞丐阅读面确实广泛,这也是他不屑于谦虚的,名著随口说了几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与黑》、《简爱》……都是中学那会儿读的,国内的读得更全面。他还上论坛,去网吧发帖,天涯、猫扑……那些论坛都会上。那一刻我想,自己说不定曾经翻过他的帖子。瞬间觉得网络真诡异,你果真不知道对面电脑前坐的是什么样一个人。
他不喜欢韩寒,说他是“注水肉”,他和我们谈李敖,那是他的菜。他不喜欢孔子,和我们谈老子,他说老子写的什么你知道么,我们答《道德经》,他又问《道德经》讲什么?
我猜他不知,随口瞎说:仁义。他说:屁,那是孔子!
纵然不能同意他有些观点,但是我很惭愧,被他多次纠正。后来忘记是随口发表了什么看法,他看着我眼里闪出“朽木不可雕”的神情,说:我还得再纠正你,不,纠正已经不能表达我的愤怒了,我得扶正你!
聊了很多话题,他一副问不倒的样子。也难怪,一天三份报纸看个通透,大学生和上班族也未必有多少人能做到吧。
也谈了金庸。我说你还看武侠呢?他很不屑我,说:切,多正常。男的看武侠,女的看言情。
那一刻我看着他,就像我的某个学长一样,觉得这谈话多正常,连他说那句话的神情都那么正常。
他说,养过猪卖过猪,卖过电脑,做过建筑工人,选择了这条路,是因为觉得世间罪恶太多,所以他要远离罪恶。
我问他看过《七宗罪》没有,他说知道,没有看。让我讲大致内容,我说完,他又是一通批判,不认同,他的逻辑反映速度令我诧异。
他放路人零钱的碗旁边写着一行字,是打印好的,具体内容我忘记了,大致意思是:只接受不喜富人的路人施舍,恕不解释。
他对我们重复了好几遍马克思的话: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么说的时候很有些激动,他面部轻微抽搐,手微微发抖。
在他眼里,越有钱的人罪越大。因此他与我们聊天,觉得我们是穷学生,罪并不深。聊到累了,我和小Q出去吃饭。小Q给他买了一个饼,我给他买了瓶水,准备带给他。
但是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保安在那里,还有两名“观众”。我们以为有什么问题,上前问保安,是否乞丐有什么状况?保安说那就是一神经病,别过去,他会抢女孩儿的钱和吃的。
我很诧异,问他,你见过他抢别人么?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
我们没理会径直过去了,乞丐跟我们打招呼,我把水拿出来,他摆摆手说,不要。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小Q掏饼的手放在兜边,又赶紧缩了回去,没有拿出来。
我看乞丐那眼神,猜那意思是:已经熟悉,已经不再陌生,还可以聊聊天,不必你们可怜同情,我有工作,我是乞丐,饿不着。
我们于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