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六岁。那一年,他们同时考入警院。
穿着军装是他,也是她的梦想。
九月的阳光,照在一群稚气未脱的穿着迷彩服的娃的身上,操场上以班为单位在练习正步走姿势,教练一排一排的把足球从他们脚下滚过,一个女生晕倒了,一片混乱和杂七杂八的叫喊。“立正,向右看齐。苏桐、高冰出列,把晕倒的同学送到医务室,十五分钟返回继续军训。”那时他们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高冰的同位魏杰凯身高1.86是班里最高的,因为每次投篮、围圈跑步,她的年龄和个头儿是班里最小的,魏杰凯总在她的后面,又因为他俩肤色是班里最黑的,故自封为她大哥,并告之全体同学,小妹的任何事情都是他的家事。晚自习,他坐在最后,出教室门必经她的课桌,以至于魏杰凯嚷嚷:“高冰,你咋一上晚自习就尿频呢。”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她抬头对他笑笑。
音乐教室让高年级的同学变换成了舞厅,每周六,舍友田甜总是喊她,她也总是笑着回复,“不会跳,你们去吧。”晚上7:30,田甜回来了不由分说的拉起了她,向综合教学楼顶楼跑去。她第一次来,昏暗闪烁的舞厅灯,让人炫目。田甜把她拉到圈内,他跟魏杰凯在舞池中央,第一次发现跳舞的他跟篮球场上的他一样出彩。音乐换成慢节拍,她坐到了周边的空椅子上。他递给他一瓶汽水,她冲他笑笑。“我教你跳舞吧”“不用,我会”这是2个月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她坐在宿舍楼门口值班的板凳上,腊月的风,让人感到凄凉,尤其是周日早上7:40同学们都窝在被窝里睡着懒觉,鼻子感觉快要不管用了,军用大衣从后面把她包了个严实,快餐杯里冒着热气的玉米粥摆在她的面前,她抬头是他,友好的对他笑笑。他坐在她一旁,一上午一句话也没有说。同学们陆续走出宿舍楼买饭,魏杰凯站在值班桌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被他拉着走了。
周五晚自习,他又一次离开座位,不过这次是拽着她的胳膊出来的,“明天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吧,狮子王。”“好啊。”六月初六正好周六,是她的生日,同8个舍友同学在学校旁的小餐馆点了4个小菜,9瓶汽水庆祝了她17岁生日。田甜提议晚餐结束后,去看电影狮子王。她笑了“好啊,高冰要请客看电影呢”。五分钟的步程,电影院门口高冰看到浩浩荡荡的9个女同学,诧异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电影散场,8个舍友友好的把她推向他一旁,招招手回学校了。
“你笑什么”他问她。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她问他。
他没有回答,拉着她向学校旁的后山走去。一步步走到山顶,还是沉默不语,她笑了,“你笑起来很夸张。”听到他的“夸奖”她不予理会,那天她知道了他,从小跟奶奶长大,虽然是独子,妈妈忙着酒店的生意,爸爸随铁路单位四处为家,难得的家庭聚餐总会被爸爸妈妈的争吵提前结束,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静静的听他像说别人家的故事。
她在体育场上突击投篮,考试不过教练放话要围着操场跑十圈。魏杰凯她的大哥义不容辞的教她,笨拙、矮小的她三步投篮,换来“大哥”的哈哈大笑。高冰不知道啥时候树立在一边,她冲他笑笑,换来一个右转弯的背影。
又一次她被他拽着胳膊,但这次是从宿舍,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又要请我看电影吗?”她没心没肺的问,他无从开口点了点头,“我没空,我同学要来。”宿舍响起电话,值班室说有人找她,她欢快的道别走了。宿舍晚上9点关门,她看着紧关的铁门,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闭着眼睛往下跳,被人接住吓的她大叫。他无奈的拉着她往操场跑,值班室的大爷嚷嚷声被他们甩在了后面。
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他还是沉默不语,看着她笑嘻嘻的。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他告诉他,魏杰凯是他的朋友,也只能是她的大哥。还告诉他毕业后让她跟他回他的家乡。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不知道他的爸妈会怎么看她。从此,心照不宣的一块吃饭、一块去图书馆、一块外出。田甜开玩笑:“同位,奇怪了高冰虽然不是咱班第一帅,但也是数的着的,咋看上你这个仙人球了呢,还是非洲的。”高冰罕见的笑了:“从她跑进男厕所的时候”
一天天的时间很慢,但三年的时间一闪即逝,还有一个半月他们就毕业了,一个阳光明媚、天气燥热的周末,她在宿舍楼值班,一个阿姨端详了她半天,她笑笑问:“阿姨您找谁,我可以给您联系,请先登记一下。”“我看过你跟小冰的合影,我是她的妈妈。”学校旁的小饭馆,她自作主张的请长辈吃饭,两个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听明白了高冰妈妈的意思,高冰在济南找了一份电脑组装的工作,还有一个半月就毕业了,他妈妈已经给他在老家准备好了去公安局的报到通知书。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才是对的,第一次她发现生活是复杂的,谁也不会像她姥姥一样将就她。
毕业聚餐,食堂餐桌每桌10个人,学校分配了每桌6个菜,班主任发表了冠冕堂皇的毕业致辞,班长却将三页纸的告别用了十分钟就哽咽住了,不知道哪个高嗓门的提议,干了快餐杯中的啤酒以结束三年的警校生活。满满的酒,她看着就晕了,他喝干了他的杯子,举起了她的,却被她抢过去一饮而尽。她头晕脚轻了,但她清楚的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他最喜欢看她笑,虽然她不漂亮。
他说他刚进厕所,她跑了进去,还藏在他后面,告诉他别吵,别让田甜找到。一会儿呼呼地跑出去还不知道进了男厕所。
他说他最喜欢看她投篮,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有成就感。
他说他最喜欢看她吃饭。
他说他最喜欢看她看琼瑶,哭的稀里哗啦,因为从来没有看她因为其他的事看到过她哭过。
他说他最喜欢拉着她的手,从后山第一个台阶数到最后一个。
他说他最喜欢跟她打赌,因为她每赌必输。
他说他最喜欢去车站接她,老远看到张开翅膀蹦了过来。
他说他最喜欢她笑他嘴大。
……………
他说他最喜欢她跟他玩亲亲。
她哭了,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为什么。毕业别离,但她确实没有远走他乡的打算,三年她居然没有想这个问题。只知道一周必定回家的她,离不开她的姥姥。
毕业了她在老家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他留在了离她百里的城市,他们每周见面,但却没有了在学校的无忧无虑,她是个看着傻呵呵,但执拗的孩子,她让他回去,为了他的父母,也为了三年的警校生活,“那你呢”简短的问话,看着他的她,摇摇头“我不去,我不想去我不熟悉的地方。”那天,她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她很少跟她的同学联系,同学聚会她也没有参加,十五年后她从魏杰凯口中知道,他的宝宝刚满2岁,她以为他听她的话回家了,但却是父母离异,他一直一个人住在他妈妈给他的大房子里,他爸爸、妈妈依旧各自奔波。“喂”一个字,已经让她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说什么,手机沉默着,依旧像十五年前的沉默的他。但她却已不是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