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膝关节炎犯了,我带他去医院检查。老人家行走困难,而我们早上七点出门,快八点都没打到出租车。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走到公交车站准备乘公交。
早高峰人多,爷爷腿脚不灵便,我们挤了三次才终于艰难上车。
闷罐一样的车里,我俩被挤在门口动弹不得。爷爷不能长时间站立,才过了一站地,就已经满头大汗。
我很急,想着再停了就下车,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方让他坐会儿。
不想,快到下一站时,我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忽然惊慌地喊起来,说他钱包不见了。售票员确认了半天,得知确实是在车上丢的,而且大家脚底下都没有,便让他报警,又招呼司机停车。
车停了,男人掏出手机报警。然后我们被告知都不能下车,等警察来处理。
这下全车的人都急了,七嘴八舌地说:“上班要迟到了、赶不上火车了、好多急事等着办呢……”我更急,眼看爷爷满头大汗要撑不住了。
我们纷纷要求先下车,但售票员态度坚决,说她即无权搜身,也无权开车门,只能请大家等。
然后,她一边安抚大家,一边号召附近的年轻人给爷爷让个座。旁边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爷爷费劲力气挤过去,总算坐下。
我这才放心,道谢后不再说话。
就算说也不会有人听见,因为几十个人都在说。他们指责中年男人,说:“你怎么不照看好自己的东西!”“耽误大家的时间!”“一个人连累了一车人。”
那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外乡人,穿一件破旧褪色的黄背心,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做体力活的。
他被困在风暴中心,结结巴巴用不太好懂的外乡话跟大家解释:“那是我昨天刚发的工资,三千多块钱不是小数,都怪我不小心,对不起大家了……”
但急火攻心的乘客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指责声,抱怨声源源不断。
等了快十分钟,大家还不见警察来,有人就开始踹门,有人说要跳窗户出去,有人还威胁说耽误了他的事情,就要丢钱包的赔偿损失。
这时售票员大姐说:“大家体谅一下,要是你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工资不见了是什么心情,大家都不容易。”
一个姑娘说:“他倒霉是他的事,连累我们干嘛!”
“今儿咱赶上一个车了,咱就该帮他分担,人得有点德行,不能只光考虑自己,今儿你替别人想,明儿就有人替你想。换句话说,要是你下了车就摔那起不来了,谁都不愿意帮你一把,不帮你叫个救护车,你什么心情?”
被这么一说,大家安静了许多,声音也变成了小声的抱怨。
很快,警察来了,跟那个男人说怎么处理。说了好一会都没什么结果,大家又开始躁动起来了。
售票员不愧经验丰富,一边安抚,一边让大家再看看周围,找找钱包。
结果,一个小姑娘就在车座下发现了个钱包。那个姑娘单纯,高高举着那个钱包说:“是这个吗?哎呀刚才我明明看了那里,根本没有啊。”
“是我的,是我的!”中年男人激动的说。随后打开钱包一看,钱一分没少,都在。
事情圆满解决,中年男人完全没心思揪出小偷。警察走了,车继续开。
我和爷爷在医院门口下了车,他问我对刚才的事情怎么看。我说:“早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可以理解,但是大多数人都只想着自己,确实有点寒心。要不是售票员一直坚持,估计今天这钱找不回来。”
爷爷说:“所以关键的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在正义的这边。”
在这个个体越来越独立的社会,人心正越来越趋向自我。我们常常不期然遇到自私的大多数,暴戾的大多数,无知的大多数,麻木的大多数……
可能我们常常是那大多数的一员,但肯定会有某个时候,我们是那个丢钱包的、扶老奶奶被讹的……我们身处暴风中心,甚至被千夫所指,委屈,无助。
也一定会有某个时候,我们会是目击者,我们有机会为那个百口莫辩的人说话,也有能力拉他一把。
站出来为不相干的人说话需要良知,需要顶着压力……而拥有这良知和勇气的人越多,世界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