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陈芳菲站在新房二层的楼梯转角,看着新郎罗颂一边松领带一边上楼。
她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在这个有点萎靡的下午四点整,对方看向她的眼神,被漫长的时光,打磨削减得钝重了许多,却也足以裁开岁月的长河,让她撷取,几经筛漏而遗存的记忆。
五年前,同在英国留学的两个人,因为一场黄梅戏相识。同乡会上,有一位学长唱起“梁祝”。陈芳菲斜倚在沙发一端,被空气里一股长日将近的倦怠,熏的睁不开眼,却被一句唱词打动。
学长唱:“白玉环与蝴蝶坠,蝴蝶本应成双对,岂知你我自做主,无人当它是聘媒。”
“纵然是,无人当它是聘媒,我也要与你,生死两相随。”
对出这下一句唱词的,就是罗颂。或许打动陈芳菲的,不仅是唱词,还有罗颂慵懒婉转,像是身着轻纱斜倚在床的嗓音。那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或许是燃着火焰的,当被那火焰灼痛了半边脸,罗颂回望过去,那回望里有一种流动的情愫被悄然冻住,有一种必然来临的东西在那凝滞的眼波里,迅速沉沦。
陈芳菲回过神,忽觉往事如烟,这烟里流着蜜。只是时间过了太久,蜜有多甜,便也就有多苦涩。
她一边咀嚼着心头,这夹带着苦涩的甜蜜,一边缓步下楼。她走得很慢,像是要从黄昏走到夜晚,像是在跟往事告别。
罗颂在陈芳菲微微侧身要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伸手想要拽住她。可能是因为过于谨慎小心,也可能带着些犹豫不决,他的手只轻轻蹭过她的小臂,便以一种苍白的姿势徒留在空气里。就像他徒留在岁月里的,自以为的深情。
陆清扬站在楼梯底端,把这几秒钟的擦肩而过完整地看在眼里。罗颂比陈芳菲先发现陆清扬,却比陈芳菲反映慢了一些。他看着陈芳菲挽着陆清扬的手臂,穿过喧嚷的客厅,出了门,才慢慢收回手,慢慢上楼,慢慢从回忆里抽身,回到这同样夹带着苦涩的,甜蜜的现实里。
陆清扬被陈芳菲挽着走到院子里,看女生站在那棵正在开花的九重葛旁边,他抬起头,看将晚的天色,深一处,浅一处地涂抹着天空。
“三年前,罗颂刚回国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要找人陪他喝酒。喝醉了,就疯疯癫癫地唱几句黄梅戏。他妈妈是黄梅戏演员,他说他最爱妈妈唱的梁祝。”
“他说,他的祝英台被他扔在了英国。你,是吗?”
陈芳菲点头,挪步往前走了走,走到一小片阴影里。
“我们在一起两年。因为他爸爸不同意而分开。曾经说过的‘生死相随’,如同梦幻泡影,被现实轻轻一吹,就灰飞烟灭了。”
“我上个月回国,在一场同学会上遇见了小时候非常要好的玩伴。她谈起她即将举行的婚礼,说正好少了一个伴娘,问我愿不愿意帮忙。本来我是想要拒绝的,但是听到新郎的名字之后,我便答应下来。”
“我曾经的挣扎因为无望而显得太过哀伤,哀伤到除了等待时间的疗愈而别无他法。如今,在曾经的恋人终于找到所谓的门当户对之后,我用这种方式送上祝福,并正式和往事告别。”
“这曾是我身体里盘踞的最深沉的痛苦,没想到,就那么轻易地对一个陌生人吐露,看来,是这痛苦不够深。”
陆清扬看陈芳菲回过头来冲他微笑,这个刚刚在婚礼上与他合唱一首歌的女生,让他想起华兹华斯的一句诗:“停下来听吧,要不,就轻轻走过。”而此时,他不想走过。
陆清扬走到陈芳菲身边,看着她的眼,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空气里,语气轻淡却清晰地对她说:“或许,我并不是陌生人。”
陈芳菲在几秒短暂地发愣之后,脸上绽开更深的笑意。她抬起头,目光掠过陆清扬的发顶,看深远天空的更深处,记忆的哀歌,放晴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7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