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布,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部车子,遇见你之前孤单地行驶在人生的路途上,这部车子不是空的,里面有宝贝,也有破烂,外表看一切都很光鲜亮丽。
你上了车,身上只背一个小包包,里面装着圣经,顶多还有你收藏很多年的CD,里面是你爱的古典音乐。结果你第一句话就是:“等了这些年,你去哪啦?”以后很多次你也是这么问我。也许这世界上就是灵魂会彼此相认,有时候被肉体碍了眼目,认错了人。
的确,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载过几个人,有的中途下车,自愿或被迫。在继续前行的时候,车上有时候还载着下车的人忘记带上的包袱。按照当下流行的话说,生活就算是静好,却看见了路边无处可去的你。
看着你站在我办公室的六楼的背影,我心里不由自主地问:“他是谁?”几千年前,有这么个故事:
“天将晚,以撒出来在田间默想,举目一看,见来了些骆驼。 利百加举目看见以撒,就急忙下了骆驼, 问那仆人说:‘这田间走来迎接我们的是谁?’仆人说:‘是我的主人。’利百加就拿帕子蒙上脸。 仆人就将所办的一切事都告诉以撒。 以撒便领利百加进了他母亲撒拉的帐棚,娶了她为妻,并且爱她。以撒自从他母亲不在了,这才得了安慰。 ”
我恍惚了一下,一下子就在那一刻明白利百加那个“是谁?”是灵魂对号的求问,不是表面上想知道那个人是张老三李老四。那一天,我心里的“他是谁?”也是这个意思。
十八个月之前匆匆见过一次,你只是路过北京,除了对上帝的热忱,咱俩一点共同点也没有。之后来往的几封邮件,感受到你在一群孩子中倍感孤独,蒙古的寒冷又是雪上加霜。
安排你住在朋友的公寓里,买好了一堆你可能想吃的。第二天傍晚接上你,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讲座。白天我工作,晚上为你翻译。
有一天一个同事问我:“你在恋爱吗?为啥变漂亮了?”她令我非常惊讶。
介绍我认识你的好心的大姐,干脆再一次直接问:“你愿意嫁给他不?”上次她这么撮合,我已经用我妈妈的口气回话了:“年龄差太大,No!”
我外面看上去一无所缺。但是经历过风风雨雨,心里其实仍然留着那个少女时代的空缺。
十七岁,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棕色的裤子,偷偷绕过很多放学回家的同学,看望在家假装生病的他,因为我坐在教室里,已经担心了一天。我朦朦胧胧中担心他拉下功课,考不上大学,而自己肯定是要读大学的。敲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他完全不是病态,我就转身离开了。
忽然有一天看见他跟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同行,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躲开,还是该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擦肩而过。我看到他穿着肥大的军裤,走路时习惯性地吊着两条腿。她走在他身边,不远不近。
就是那一刻,某种东西停滞了,休眠了,沉睡了。
我的日记也被一位同学偷偷看过,还告诉我她看了我的日记。我木然被动地接受一切有关我跟他的故事。那个年代的我,“只要用眼睛彼此注视”已经是我最隐秘的内心独白。其他的情感都是在听着流行歌的时候在想象中对号入座,他是那首“He is coming back”中带着爱归回热带丛林的酋长,"He is coming back with freedom, he is coming back with love",旋律响起,我心里充满着盼望;他是歌手张行的“一条路,走过我,也走过你,走过春天,也走过我自己”的歌者,是那首“在雨中”的“有相聚也有分离,人生本是一出戏,有欢笑,也有哭泣,不知谁能躲得过去......”他和我自己。要不是日记被偷看,他至始至终也注定是个秘密。
之后,开始读大学。恋爱不再是个禁忌,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只是被动。
“他是谁?”这个问题第一次标志着十七岁到四十二岁之间漫长的沉默期的结束。我虽然内向矜持,曾经使劲地爱过(爱得过于用力了-报大人语),死过,复活过,又死了。成为了不幸的人的创伤,也成了一个为爱遍体鳞伤的人。
只是我的感情生活没有布局,没有功利。
但是遇到你,我们的旅行都变得有趣起来。我越来越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