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的篆刻,乃至书法、绘画爱好者,对于何为好的作品,好在哪里经常有很多困扰。其中的审美取向,特别是对于今日的我们是很难说清道明的,于是我们在介绍篆刻的时候,也回顾下历代对于篆刻的审美取向,和这种审美取向产生的相关背景,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对于边款,我们这里介绍的浙派篆刻的边款,确实是款,很少有识。也是浙派开始对边款的重视才有了后来更多的篆刻家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款识上来,特别是到了赵之谦、吴昌硕时的款识已经将篆刻的款识提高到了比之印面犹有甚之的地位。
在篆刻创作思维活动中,应该就有基本的审美取向。这些创作思维活动,包括感物、感兴、神思、凝虑等创作思维引发和展开的过程。而边款的丰富,则为我们了解作者的这些创作思维活动提供了第一手的研究资料。如果边款还是如之前只是记录时间、地点、目的等,我们便无从得知作者在创作时的一些思维活动。
篆刻创作常常是以一种“感物”起“兴致”,通过神思、凝虑,而又讲究创作环境和氛围的综合复杂过程。它的表现常常不受空间、时间限制,所以我们在百年、千年后看到篆刻作品依然可以有自己的感悟,这种共感,也是篆刻审美中极为重要的。作者在篆刻创作过程中,思维纵横驰骋,形象纷至沓来,凝神静虑,胸有形象而一挥而就。
我们来举几个丁敬印款的例子,来看看其中的创作思维活动(其中一些范例未能找到清晰之图片,表示歉意)。
丁敬创作的“汪彭寿静甫印”的印款如下:
静甫以此石求老夫篆刻,留案头者甚久,今日偶为作之,顷刻而就,犹劲风之扫薄霭也。识者若未见石,当以玉章目之耳。戊寅三月,敬叟记。
又丁敬“徐观海印”印款云:
余为徐秀才寿石作此两印,有怒猊择石、渴骥奔泉之趣,顷刻而成,如劲风之送轻云也。石在余许已,至宋人刻楮之期刻成,漱茶自玩,庶不负三年之迟到。戊寅秋九月,胜怠老人丁敬身并记于砚林左个。
从这两印之边款我们可以从其中所描述的创作过程看到,这两方印的创作酝酿过程很长,一则“留案头甚久”,一则有“三年之迟”。然而真到下刀成印的创作过程又极短,“顷刻而就,犹劲风之扫薄霭也。”这种一蹴而就使得丁敬感受到“怒猊择石、渴骥奔泉之趣”,这其中的趣味不是印章风格的趣味,而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艺术创作的趣味,蓄之既久,发之必速。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丁敬在创作过程中的充分酝酿,这个过程很像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言的“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的神思过程。而“顷刻而成”之速,则是创作艺术构思充分酝酿之后的必然结果。
在边款文字中没有提到为何“三年之迟”未动手,而又“顷刻而成”的原因,只是我们知道很多作者在构思过程中的创作冲动,常常瞬间能来而又瞬间即逝,这种创作冲动,我们一般称之为“兴”。兴会、感兴,是艺术创作中的灵感忽然而至。而这种灵感的来源在中国文化艺术中,无论诗词、书画都是几乎不可言语的,可能来源创作主体之外的大自然、环境氛围或某物某事的触动与刺激。古典美学认为感兴源于感物。印章创作中的灵感的出现,自然也有这样的触发因素。相似时期的著名篆刻家邓石如曾有丁敬同样的感受,在“新篁补旧林”一印的印跋上他记到:
癸卯秋末,客京口,梅甫先生属作石印数事,时风声、潮声、涛声、欸乃声,与奏刀声相奔逐于江楼。斯数声者,欧阳子《秋声赋》中无之,爰补于此石云。古浣邓琰记。
这正是一种在创作中精神极度亢奋的记录。他奏刀之时的感觉,乃至奏刀时发出的声响与周围的风声、潮声、涛声、欸乃声融为一体,精神的高度集中,最能激发创作的热情,亦最能创作出浑然天成的艺术作品。
我们再来看看丁敬的弟子蒋仁的一方“真水无香”印的印款:
乾隆甲辰谷日,同三竹、秋鹤、思兰雨集浸云“燕天堂”,觥筹达曙,遂至洪醉。次晚归,雪中为翁柳湖书扇。十二日雪霁。老农云,自辛巳二十馀年来,无此快雪也。十四日立春玉龙夭矫,危楼傲兀,重酝一杯,为浸云篆“真水无香”印,迅而成。忆余十五年前,在“隐拙斋”与粤西董植堂,吾乡徐秋竹、桑际陶、沈庄士作消寒会,见金石彝鼎及诸家篆刻不少。继交黄小松,窥松石先生枕秘。叹砚林丁居士之印,犹浣花诗、昌黎笔,拔萃出群,不可思议。当其得意,超秦、汉而上之,归、李、文、何未足比拟。此仿居士“数帆台”之作,乃直沽查氏物,而晚芝丈藏本也。浸云嗜居士印,具神解定,结契酸咸之外,然不足为外人道,为魏公藏拙,尤所望焉。蒋仁。
这方蒋山堂的代表名作,清晰的记录了情绪的积累,即凝虑构思的时间长达数日,从与诸友在燕天堂达旦畅饮,经过雪归、书扇、雪霁、赏雪到“重酝一杯”,从而引导出在迅疾中完成印作,并且情绪依然处于兴奋之中,欲罢而不能。即有在创作过程之中即兴发挥的过程,也反映了作者的创作心态。“随所遇而发之,悠然会心,俱成天趣。”
如果没有印款的款文记述,我们对丁敬的创作过程和感受是无从了解的。所以边款中的记事与论印,让我们有了第一手的资料来了解作者的创作过程。浙派对款识的重视,不光从艺术上丰富了篆刻艺术,也让我们得到了更多更直观的作者本人的创作过程记述。